“姐姐們答應幫我送繡品出府了。”谷雨趕緊抹臉,紅通通的眼裡是強打起的笑,“我知道兩位姐姐不常在外走動,想必是搭上了那位春桃姐姐的門路方能行得通,多謝你們替我在她面前美言,谷雨感激不盡。”
門外,春桃聞着炸嫩雞的香味溜進來:“誰說我呐?”
“這便是你的春桃好姐姐。”沈薇引谷雨上前。
谷雨提裙角便要跪。
“别跪,我最受不了誰眼淚汪汪地跪我,太吓人了。”春桃撕下個雞大腿,往旁邊躲,“我也是純看不慣你們繡房雁過拔毛的風氣。我求我娘仔細查過繡房了,小丫鬟的月錢跟上面二八分,普通繡娘的月錢和上面三七分,接私活是看大繡娘心情收錢。”
沈蕙震驚:“谷雨,我和阿薇之前找你做衣裳後,你自己拿到多少?”
“一百文,外加五十文辛苦錢。”谷雨苦笑着。
“旁人雁過拔毛隻是把毛留下,她們雁過拔毛把大雁留下了,欺人太甚。”沈蕙被氣到無語凝噎,“你放心,日後你就借着送飯盒悄悄把繡品送到阿薇手裡,走我們的門路賣。”
“姐姐們好心照顧我,我一定不讓你們失望。我除了會縫荷包繡巾帕,還會做絹花,手藝比不上正經的繡娘們,可放在外面也算能看,賣幾十文一朵,不成問題。”谷雨終于露出些真心的喜色,自腦後摘下兩朵絹花,“這便是我自己做的。”
春桃見過的好東西數不過來,但瞧過這絹花,也是誇道:“挺精巧的,你從誰那學的?”
“是我偷學。”谷雨仰起頭,論繡工,她一向自信,“教略為基礎的技法時,繡娘們一般不背着人,小丫鬟也能聽聽,能學多少,各憑本事。”
沈蕙看不出什麼絹花好,但谷雨給她做得胡服連段姑姑都誇過,這樁事,無論人情還是生意,均穩賺不賠。
—
春桃關心谷雨,并非全然替她打抱不平,亦是為楚王妃探查消息。
繡房的事傳進甯遠居後,楚王妃神情頗冷,卻感慨:“田女史野心勃勃,可的确能管住下面人。”
“她是一把好刀。”碧荷點點頭。
“讓春桃趁着這個機會将繡房等地方仔細查查,将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拎出來,來日入宮,絕不能帶她們走。”楚王妃不肯落得個掌家不嚴、苛待奴仆的惡名,隻好借其餘事處置,“包括袁娘子,屆時統統送去皇莊裡便是。”
她近乎偏執地追求一個賢名。
楚王妃自幼要強,尚在閨中時她便名滿長安,精通六藝,最善打馬球,明德帝未繼位時奉先帝之命領過兵,算戎馬半生,不止一次誇過她的騎射,歎息這外甥女不是男兒。
那是段事事順意的日子。
但嫁人後,楚王妃漸漸發覺不如意變多了,青梅竹馬的夫君沒辦法隻愛她一個,也曾姐姐妹妹互相叫過的點頭之交入府做側妃、視她為敵,奴仆們會欺她年紀小,連長子都離她而去。
隻有維持賢名這事,暫且如她的意。
一道尖利吵鬧的哭聲劃破甯遠居的肅然寂靜。
“四郎君又哭了?”楚王妃收斂起回憶,面無表情。
“聽聲音是。”碧荷命人去瞧瞧,“照顧他的婆子們說,管嬷嬷總設計讓四郎君親近她,并指責其餘人侍奉郎君不夠盡心。”
楚王妃雙眸深沉:“管嬷嬷是四郎君生母留下來的心腹,叫她們多擔待些。”
小四郎哭得慘,睡在他邊上的三郎君不堪其擾。
“許媽媽,幾更天了?”三郎君掀開床帳,喚着旁邊榻上閉目養神的許娘子。
“應是寅時,郎君再睡會吧。”許娘子半推窗,去看廊下的更漏。
“四弟總哭,誰能睡着。”三郎君想穿衣起身,“他還算親近我,我哄哄他。”
許娘子攔下他:“郎君,您何必去淌這趟渾水呢。”
“王妃是想用四弟來敲打我吧。”三郎君洩了氣,滿臉是不符合年紀的苦悶和多疑,“阿父薄情,隻在乎名聲,後院裡是王妃說了算,即便鄭側妃誕下四弟弟,可惹王妃不快,照舊沒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