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侍妾而已,用不着她撫養,四郎依舊留在你這。”楚王拍拍她的手,“你挑個日子吧,十一月初不錯,住處就定在北園正堂的偏閣裡,偏閣太小,将兩間打通了給鄭氏。”
她略為難:“那隻剩不到十來天了。新人入府,妾身總要提前替她置辦幾身衣裳,這尺寸之事......”
“直接去鄭府量,再派個人教教鄭氏規矩,别像鄭側妃似的。”楚王草草用過早膳,不多留。
“繡房是韓女史管得多一些吧。”堂屋裡重歸甯靜,楚王妃沉思半晌,問春桃。
“對,韓女史原就是尚服局司衣司的女史,而且奴婢還打聽到,大繡娘們的師傅袁娘子認了她做幹姐姐。”春桃伶俐,全記得清。
支走韓女史,楚王妃才好動繡房:“如此,正好派韓女史到鄭府量尺寸,宮裡出來的女史禮儀不會差,教導規矩便由她一并負責吧。”
這日後,衆繡娘忙得不可開交,連素來撈不着給主子做衣裳的小丫鬟都開始裁小衫子。
隻剩谷雨沒活幹,偶爾幫人縫羅襪,大繡娘嫌她礙眼,挪了她去抱廈裡幹活,抱廈是裝奴仆成衣的庫房,因防止起火,不設薰籠炭盆,冷得很,取暖全靠湯婆子,幸好有沈薇在膳房源源不斷地給她燒熱水。
谷雨心性堅定,安穩坐着冷闆凳,鉚足勁縫制要賣的繡品,到送去沈薇那時,裝滿了兩個大食盒。
“這麼多,布料也比之前你給我們看的好上不少。”沈蕙捧起多絹花仔細打量,“這絹布真細膩,不會是蜀絹吧。”
“姐姐猜得不錯。我們真算走運,聽大繡娘說即将有新人入府,王妃命繡房加緊趕制些家常衫裙給新侍妾穿,那新人應當出身不錯,挺受重視,王妃遣人開庫房拿的布料皆是好料子,還取了幾捆金線銀線。”繡房也不全是豺狼虎豹,大繡娘欺人太甚,小丫鬟們時常暗中幫忙補貼谷雨,她因禍得福,買碎布頭的價錢最便宜,五十文能要來一堆,其中甚至還有巴掌大的兩塊浣花錦。
沈蕙輕輕将繡品放進小木匣裡,塞到布兜中:“六兒七兒,快轉交給宋媽媽帶出去,記得千萬叮囑她要往長安西邊賣。”
為不惹人懷疑,是六兒七兒各送一包給春桃娘親聯系好的采買宋媽媽。
谷雨不解:“為何是長安城西面?”
長安的東南西北四方位中,東邊比西邊的權貴多,而北向有宮城皇城,又尊貴于南向,譬如楚王府所在的崇仁坊,便位于東北處,一街之隔既是與宮城緊鄰的皇城,裡面有朝廷的各類衙門跟南衙禁軍。
如此相比,西邊差些,東西兩市又是“東貴西賤”,東市裡賣得高檔,不少錦繡彩帛行、胡琴行,而西市則顯得大雜燴了,賣飲子的賣猴的賣魚的,通俗些說,前者類似skp,後者則偏向萬達廣場了。
“你信我,我提前從青兒姐姐那了解過城中情況。”沈蕙開始給谷雨上銷售課,“繡房以往賣繡品,走的是韓女史的門路,由管着前院采買的太監帶出府賣,太監容易被人認出來,所以不走遠,隻在附近的裡坊售賣,賣給小官家的女郎和平康坊裡的胡姬、妓子。”
高門大戶和王府内一樣,養着不少繡娘,怎會去外面買東西,故而在崇仁坊這一圈售賣繡品,隻有這些人是受衆,既家中用不起繡娘,手裡又不缺閑錢的女郎,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這麼賣是省時省力,又有固定人群,但劣勢是受衆少,賣的不如買的多,導緻很多人又得打點太監,求他們把自己的繡品最先拿出來展示。”
“是這樣。”谷雨若有所思。
“可長安城西邊不同,我請宋媽媽主要到頒政坊、布政坊裡賣,住在那兩個坊中的大半都是富商,外加一些财力雄厚的異國遊客。”沈蕙自信一笑,“而我讓你不繡花紋,改做繡有胡祆祠、波斯胡寺和大齊寺廟道觀的巾帕,是因為很具有特色,适合做紀念品。”
這種巾帕質量一般,建築繡得也粗糙,隻繡了個大概,可在背面,沈蕙還讓谷雨繡了三行字。
一行叫“慶壽無疆,壽祿延長”,是長安盛行的吉祥話,意思是誇人長壽,而另有一行小字繡着建築名稱,比如“長安頒政坊龍興寺”,最後是“長安美,君再來”。
頗有些“我在長安很想你”和“這麼近,那麼美,周末到長安北”的意味。
“但商人重利,你不怕他們效仿姐姐你的方法,和咱們搶生意?”沈薇有些擔憂。
“不怕。”沈蕙早考慮這個問題,“誰家能闊綽到用錦布、絹布裁帕子,我們這樣做是成本低,繡房的邊角料裡各種各樣的布料都有,比外面豐富且質量好,所以能制造出價格差掙錢。”
觀沈蕙胸有成竹,沈薇與谷雨被她的風采所感染,放下心,等宋媽媽回府。
傍晚,快關坊門時,宋媽媽下了馬車,直奔後邊角門,穿過夾道進下人膳房。
屋裡沈蕙領着沈薇谷雨在吃烤鹌鹑,一人一隻,陪着自西市裡買的腌小蒜。
她忙拿帕子擦手,去迎宋媽媽,奉上茶。
“好阿蕙,你簡直料事如神,你在獸房裡伺候貓貓狗狗太可惜了。”宋媽媽兩眼放光,“有沒有興趣來和我做采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