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房暖意融融,炭盆的熱氣熏着大白瓷瓶中的折枝紅梅,梅香芬芳。
“蕙姐姐,你來啦,快坐。”谷雨飛快理着絲線,腿上搭着未繡完的荷包。
“短短幾日不見,你繡工長得好快。”沈蕙見那荷包用料不凡,隻遠遠看幾眼,沒去碰。
“姐姐為我出謀劃策,我不能拖後退,楚娘子誇我會做絹花,命我做了些樣式新鮮的呈給二娘和三娘,兩位女郎極喜歡。”谷雨較之前氣色紅潤不少,“故而,楚娘子便收我為徒了。”
她觀沈蕙欲言又止,眉眼無精打采,擔心問:“你近來是不是太累了?”
“倒也沒多累,是大庫房總送回獸房的賬簿名冊,何止是雞蛋裡挑骨頭,簡直快在骨頭裡找雞蛋了。”沈蕙靠在她身邊,伸個懶腰。
一來拿絲線的綠衣小繡娘無意聽見,駐足留下,義憤填膺地感歎:“沒想到獸房竟也受了那邊的刁難。”
谷雨拉着小繡娘的手過來:“蕙姐姐,這是立夏姐姐,比我大幾歲,和我同是楚娘子的徒弟。”
“立夏姐姐的意思是,大庫房敢為難繡房?”沈蕙讓出些位置,驚訝問道。
“府中上下又有哪裡他們不敢動的地方?”立夏雖穿着尋常小繡娘的淺綠衫裙,可在袖口衣襟處花了些心思,以銀線繡有卷草紋,想來是手中充裕,“沈姑娘不知,大庫房的管事看見王妃院子裡的碧荷姑姑都鼻孔朝天的呢。”
沈蕙聽罷,拍拍胸口:“原來并非因我得罪了人啊,那就好。”
“得罪?”立夏佯裝好奇。
“我和谷雨情同姐妹,谷雨跟姐姐又是師姐妹,不瞞着姐姐,但姐姐莫同旁人說。”沈蕙仿若為難。
立夏挽住她,神情誠懇:“自然,沈姑娘信我。”
“好輕狂的婢女,二少夫人竟也不發賣了她。”立夏氣沖沖一挑眉。
“二少夫人是新婦,恐怕在顧及玉蘭的幹娘是洪媽媽。”沈蕙隻作無奈狀,接着這事與立夏訴苦,将韓女史、大庫房洪媽媽、和玉蘭的關系透露得愈發清楚。
然而立夏未免過于健談。
沈蕙無奈,未不暴露計劃,勉強跟她扮一見如故,姐姐妹妹叫着,又請她到下人膳房那點了些菜,聊到快子時才作罷,吳廚娘直笑她怎生又多了個好姐妹。
近兩個時辰後,自後院傳出一陣嘈雜,夾道上的小丫鬟神色匆匆。
“怎麼外面都起得這般早?”獸房外便是夾道,沈蕙被吵醒,睡眼惺忪地自榻上爬起,支開窗,喚着跑到院門邊想攔個人詢問的六兒,“去阿薇那問問,看她們膳房知不知道。”
下人膳房還負責給後院燒水,往往是消息最雜的地方。
“生了,是趙庶妃那生了,從昨夜子時生到方才,誕下五郎君,大王親自進了産房探望庶妃和郎君,當即要進宮去,給庶妃請封晉為側妃。”六兒喜氣洋洋地回來了,邊跑邊喊,“阿薇姐姐還說,大王一高興,賜了府中奴仆每人兩個月的月錢。”
财迷沈蕙本該同六兒一樣開心,可她想起了段姑姑的話。
段姑姑料事如神。
臘月二十三,趙庶妃誕下五郎君兩天後,薛皇後降下懿旨,封其為側妃,視正五品,同時言皇孫誕生是喜事,抱了小郎君進宮給明德帝看看,卻未說何日送回。
沈蕙走了好運。
大庫房裡不乏會審時度勢的管事,記得沈蕙得趙側妃喜愛,越過洪媽媽收了獸房的賬簿。但她依舊輕松不起來,才逃脫大庫房的刁難,又要承趙側妃的命令。
楚王得知趙側妃孕中常傳召獸房的人去解悶後,選了些外面州府進貢的鳥雀小獸,命獸房先好生調教,去去野性。
沈蕙本以為仍是細犬猞猁那種普通東西,誰知道......
大清早,她跟小太監手裡的小金絲猴面面相觑。
在其身後的鐵籠中,另有一對鹞子、一隻通體雪白的異瞳獅貓、一隻器宇軒昂的大公雞和一隻拂菻犬。
“還能養猴子?”送動物的小太監均是前院的人,不能逗留,一把将金絲猴塞進沈蕙手中告退離開,可憐她抱着小猴,四肢僵硬,勉強穩住氣息,朝段姑姑求救,“姑姑幫幫我。”
“你沒去戲場看過猴戲嗎?”段姑姑接過同樣害怕到縮成一團的小猴,順順毛,小猴感受到她無惡意,極通人性,安然蜷縮在其懷中,安靜乖巧,“年關将近,晚上沒有宵禁,上元節晚上也沒有,多出去走走,别成日悶在屋中。你且放心,能送進王府裡的小寵肯定是訓過的,一開始不能近側妃的身,是怕它們不習慣環境傷人,你多照顧幾日,便好了。”
她教沈蕙如何抱猴子:“我上次見這麼乖的小猴子還是在宮裡,當年容貴妃養了一隻,宮人給貴妃绾發時,小猴兒還會在一旁遞絹花和金钗。可惜容貴妃病逝後,小猴殉了葬,自那以後,宮裡就沒有妃嫔養這類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