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安鼻息間輕笑:“不必謝,坐穩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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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城。
馬車由遠及近快接近芙蓉城時,費依依隐約聽到皮鞭抽打聲,緊接着響起凄厲的慘叫。
天光熹微,一縷青白的光亮從烏雲細縫中細碎地灑下來,化作金光照在玉石磚瓦的地上。
費依依向遠處望去,那些修建好的城宇,果真同畫中一樣熠熠生輝,璀璨奪目。
而修建中這邊,殘破土地摻雜着血汗,慘叫聲,呵斥聲交織在一起,仿若人間煉獄。
一車車裝滿金玉石的太平車緩緩地駛進城中,費依依與押送車隊同在一處,同時下車,擡頭便撞見長得兇神惡煞,身材魁梧的镖師,向她看過來,犀利眼神令費依依久久難忘。
官兵說話趾高氣揚:“你們是什麼人?!”
費依依還未開口,顧清安擋在她前面,隻見他從腰間拿出令牌,官兵臉色一變:“原來是顧四公子,請。”
費依依疑惑地看了一眼顧清安,顧清安朝她挑了下眉,帶着一絲得意的意味。
“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
“你夫君我一直都很厲害。”
費依依不置可否地笑了,剛踏進芙蓉城中,隐隐聞到一股血腥味,她本就嗅覺敏感,不禁皺眉。
一個官兵跑過來說:“神醫娘子是來義診的吧,快這邊請。”
兩人跟着小兵,從小路來到一處地室,原來血腥味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整個陰濕潮冷的地室裡擠滿了受傷的人,有的失去了胳膊,有的斷了腿,皆是渾身裹滿了紗布,血迹順着雪白紗布溢出來,幾個苦大仇深的郎中在中間煎着藥。
在外面趕工的苦楚算什麼?至少人是全乎的,可這裡所有人全都死氣沉沉,不哭不喊靜得可怕,仿佛被攝取了靈魂。
原來真正的煉獄都是見不得光的。
費依依轉頭對顧清安說:“夫君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
“不...”
“回去吧。在這裡你也幫不上什麼忙,隻顧得着急。”
費依依挽起袖子,回頭給春心一個眼神,兩人一起上前去看診治病。
讓費依依害怕的不是這可怖的傷口,而是擁有這些可怖傷口的人,一聲不吭。
有同僚過來攀談,費依依見他們雖說手上病人也很多,但看樣子都很悠閑,甚至有時間過來搭讪兩句,問一問她治病古方和木春堂特質叆叇。
費依依手裡按着血淋淋的腿,在撒藥間擡眼,目光冷厲問:“這兒這麼多病人,不夠你看嗎?”
“嗐。”羊角胡郎中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甩了甩袖子,“我也是倒黴被拉到這濫竽充數,神醫娘子你看看,這裡的病人,即便是能出去,他們還能生活得了嗎?”
“所以。”費依依起身,用手肘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你就可以渾渾噩噩地診治?然後偷懶地見死不救?”
羊角胡壓低聲音,“神醫娘子,你看這裡除了我們這群倒黴鬼在這佯裝忙煎藥,還有誰上心這差事啊?”
費依依環顧四周,瞬間明白過來,原來請郎中來治病都是幌子,為了掩蓋芙蓉城暴力施工導緻傷殘的事實。
換句話說,這裡的人,不會有人活着出去。
她一擡頭,便撞進漆黑不見底如死水般的雙眸裡,她探尋着虛弱的脈象,總覺得不太對勁,于是擡手剛要去碰他的臉,旁邊官兵呵斥阻止,吓了她一跳。
“你要幹什麼?”
“治病,救人。”費依依聲音很輕,落在這寂靜無邊的地室,顯得格格不入。
“呵呵,你這小娘子着實有趣。”官兵嘴上挂着邪惡的笑容,“好好看你的病,别多管閑事。”
費依依看向其他郎中們,全都在看熱鬧,在對上她的眼神後,迅速低頭做事。
“所以,他們的舌頭,是你們拔下來的?”
費依依話音剛落,官兵順便拔劍,橫在她脖頸之間,上前一寸便可血濺三尺。
“我說了,别多管閑事!”
就在費依依與官兵說話之間,身旁形如木偶的病人,血紅的雙眼留下兩行淚來。
不止是他,地室裡所有病人,舌頭全被拔掉了。
“這閑事我還就管了。”
費依依與之僵持不下,雙方互不想讓之時,身後傳來一個帶笑聲音。
“神醫娘子不過是個名号,還真把自己當救世神醫了?”
她回頭一看,來者是楊楚林。
楊楚林皺眉環視問:“你夫君呢?”
費依依冷笑一聲:“楊大人還真是稀奇,每次都要找我來問我夫君在哪。”
“哼,少廢話!”
楊楚林臉上挂着不耐煩的神情,“費依依,你不要不識好歹。”
費依依總覺得這楊楚林身上像是有個機關,每次見面不是勸她不要不識好歹,就是找她夫君。
“我還沒死呢,你們當我不存在?如此欺負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