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李修遠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冰涼的指尖讓顧笙心頭一顫,“你聽我說完......”他喘了口氣,聲音輕很輕,“這次院試,我不能出差錯。”
“不過又能怎樣!”顧笙紅着眼眶問他。
“我想...風風光光娶你。”李修遠擡起眼,漆黑的眸子裡映着跳動的燭火,“我不要你跟着個白身過苦日子。”
這句話像把鈍刀,狠狠紮進顧笙心口。
他這才明白,那日劉珩的羞辱,終究是在李修遠心裡留下了刺。
“傻子——”顧笙跪下來抱住他,眼淚浸濕了對方肩頭的衣衫,“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秀才夫郎的名分。”
李修遠将臉埋在他頸窩,呼吸滾燙:“我知道,可我想要......給你最好的!”
夜風叩擊窗棂,油燈漸漸暗了下去,顧笙輕撫着懷中人瘦弱的脊背,這才幾人光景,便已如此消瘦,估計要補很久才補回來了。
他捧起李修遠的臉,“你乖乖把藥喝了,我陪你溫書。”
李修遠擡眸:“不生我氣了?不走了?”
顧笙冷哼了一聲,都這樣了還不忘強調重點,腦子如此敏捷,确實是個讀書的料!
“但有個條件——”他豎起一根手指,“亥時必須就寝,我會盯着你睡。”
“可策論還沒......”
“我念給你聽。”顧笙取來幹淨的布巾,輕輕擦去他唇角的血絲,“你閉目養神,我念,你記。”
李修遠怔怔地望着他,忽然笑了:“好。”
這一夜,軟塌終于派上了用場。
顧笙倚在床頭,就着燈火輕聲誦讀,李修遠閉眼聽着,時不時接上一兩句,藥效漸漸上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最終化作均勻的呼吸聲。
顧笙放下書卷,輕輕撫平他微蹙的眉頭。
月光透過窗紗,在那道傷疤上鍍了層銀邊,他俯身,極輕地吻了吻那道疤。
“用不着秀才功名......”他喃喃道,“你早就是我的驕傲了。”
三日後,院試開場。
顧笙天不亮就起來熬了參湯,又烙了便于攜帶的餅和爆了一鍋炒米花。
這炒米,是他先前将糯米飯蒸熟後曬幹,如今将其油爆成爆米花,再搭配茶水和少許鹽,即可即刻享用,也稱作油茶。
這是他故鄉南方地區一道獨特的傳統風味飲品。
前兩天,他嘗試給李修遠和其他幾人提供了一次,大家的接受度相當不錯。
因此,他打算給他們多準備些,主要是考慮到他們即将在考場内連續參加三天的考試,期間不允許離開,現在天氣炎熱攜帶其他食品也不方便。
李修遠穿戴整齊出門時,額上的傷疤還泛着紅,但精神卻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顧笙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貢院街口,黑壓壓的人群如潮水般湧向那座巍峨的建築。
顧笙踮起腳尖望去,隻見青磚高牆上每隔十步就站着一名持刀衙役,朱紅色的大門上方懸着“川州貢院”的鎏金匾額,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我的老天爺......”阿福瞪圓了眼睛,“這陣仗比過年祭祖還大!”
顧笙也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前世在電視劇裡看到的考場場景,遠不及親眼所見的萬分之一震撼。
貢院門前人頭攢動,有錦衣華服的富家公子,有粗布衣衫的寒門學子,甚至還有位須發皆白的老者,正顫巍巍地邊走邊背着文章。
“那是陳童生。”張子謙低聲道,“考了三十多年了,還沒中。”
顧笙心頭一酸。
這科舉之路,不知耗盡了多少人的青春。
顧笙從包袱裡取出四個竹筒:“每人三筒油茶,爆米花裝在油紙包裡,少放些茶水。”他又取出幾個香囊,“這是驅蚊的,貢院裡蚊蟲多。”
李修遠接過香囊,指尖在顧笙掌心輕輕一勾。
晨光中,他額角的傷疤已經結痂,襯得眉眼越發清俊。
“還疼嗎?”顧笙小聲問。
李修遠搖搖頭,突然湊近他耳邊:“離我迎娶你進門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顧笙耳根一熱,正要嗔怪,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貢院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數十名差役魚貫而出,為首的官員手持名冊,聲如洪鐘:“考生列隊!準備點名!”
“快去吧。”顧笙推了推李修遠,又挨個叮囑周林安三人,“油茶留着後面兩天吃,餅子夾了肉醬,頭天吃完。”
李修遠忽然轉身,在衆目睽睽之下抱了他一下,并在額頭印下一吻:“等我。”
顧笙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四人彙入考生隊伍,周圍投來或詫異或鄙夷的目光,他卻隻看見李修遠挺直的背影——在晨曦中如松如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