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說到外婆的娘家,老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眼神中閃爍着興奮與渴望的光,但很快又隐隐露出些哀傷。
江安佑看着外婆,心裡一緊,實在不敢把吳華的事情告訴外婆,隻能想着回到白雲鎮後再找個合适的時機慢慢把事情講給她聽。
回到白雲鎮的第二天,節目組安排江安佑在河邊的長廊上彈曲子,陳安琪依偎在他的身後,要表現兩人靈魂伴侶的氛圍感。
可才剛開始,陳安琪的電話就一直響個不停。她接了好幾次電話後,本就心情煩躁的江安佑終于忍不住了,“啪” 的一聲,把吉他重重地丢在地上,起身就到一旁打起了電話。
他打電話是詢問案子進度,律師說還在取證,現在進展不大。
挂了電話,江安佑黑着臉回到座位上,就看見陳安琪雙手抱在胸前,臉色陰沉,嘴角挂着一絲冷笑:“江安佑,這節目你到底錄不錄了?”
“我就沒想錄什麼節目,這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嗎,到了這時候,又是你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的,你不是把田甜帶來了嗎,接電話,工作的事情交給她啊,你自己不會安排嗎?” 江安佑煩躁地沖陳安琪吼道,把所有不滿一股腦地發洩了出來,他隻想把原因歸咎于别人,這樣他心裡才覺得好受些。
“自從我們結婚,你說你對我們這個小家庭做過什麼?你不寫歌,也不商演都沒什麼,公司的事情我來處理也 OK,但你總表現得好像是我讓你變成這樣的,是我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嗎?” 陳安琪也不甘示弱,憤怒地瞪着江安佑,眼眶裡隐隐有淚花在打轉。
“我沒說你背叛我們的感情。” 江安佑被陳安琪這麼一質問,有些心虛,眼神閃躲,不敢直視陳安琪的眼睛。
“那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意,我努力讓我們更好有什麼錯,我做這一切是為了我自己嗎?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們未來的孩子考慮吧,可是你呢,你的心裡就隻有你自己,你太自私了,江安佑!” 陳安琪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她憤怒地把别在衣服上的麥克風往桌上一摔,轉身大步回了酒店。
田甜在一旁急得手足無措,勸這個也不好,勸那個也不好,急得直跺腳,最後隻能小跑着跟上陳安琪。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勸說,執行導演隻能無奈地說:“今天先休息吧。”
回去後外婆好像察覺到兩夫妻鬧矛盾了,立刻找到江安佑,拉着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阿佑啊,你要體諒女人的不易。”
“這些年,我看在眼裡,安琪是一個稱職的孫媳婦。” 外婆感慨地歎了口氣,“你記不得的事情她都替你記着,平時她工作再忙都還會抽空給我打打電話,這一點你都不及她。”
“您說的我都知道,可婚姻總有難以經營的地方。” 江安佑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滿是疲憊。
“男人嘛,怎麼想我都知道,我這樣七老八十了什麼沒經曆過。” 外婆輕輕拍了拍江安佑的手背,“沒結婚之前,小寶貝,小祖宗,結了婚,就變成讨債鬼一樣了。這是很正常的,每一對夫妻都是這樣過來的,關鍵是要放下成見去理解體諒對方。”
“外婆,結婚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呢?” 江安佑問出這個問題,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了,想起當年他和陳安琪結婚時說過的誓言,無論貧窮富貴疾病健康都要相互扶持的話,結婚的意義就是相互扶持着前進,這不言自明。
“老一輩結婚嫁人是要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現在的你們結婚是因為愛情,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思想,但無論如何,都問問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一時想不明白也不要強求,年輕人時間多的是,生活就是在漫長的時間中慢慢摸索磨合的。” 外婆溫柔地看着江安佑,目光中滿是慈愛,“好好和安琪談談,沒有什麼事情兩夫妻不能商量的。”
本來平靜些的心情又因為外婆提到陳安琪有些煩躁,江安佑立馬提議:“外婆,我帶您去看看吳家的房子吧。”
節目組聽說江安佑要帶老人家回老房子,一下子來了精神,趕忙跟了上去,這樣的好素材當然不能錯過。
到了吳家的老房子,江安佑輕車熟路地在大門上頭的橫梁上摸索着,不一會兒就摸到了鑰匙,他熟練地打開了門。
老人踏進堂屋,一眼就看見了那副遺像,她的身子猛地一顫,腳步變得顫顫巍巍,慢慢地朝着神龛走去。她站在神龛前,仔仔細細地端詳着那幅素描人像,她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顯得異常透亮,眼神中滿是探尋,可慢慢地,一層水霧又蒙上了她的眼睛,仿佛眼窩裡聚着一輩子的辛酸。
神龛下的抽屜外露出一點發黃紙張的角,江安佑以為是一張紙錢,沒怎麼在意。外婆無意間抽了出來,隻見上面好像用炭灰畫着幾個小人。
外婆拿着那張紙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江安佑見狀,擔憂地扶住老人。可當他看向老人的臉時,卻驚呆了,老人溝壑縱橫的臉上已經老淚縱橫。
外婆拿着那張紙片,過了很久才慢慢平複情緒,她用蒼老而顫抖的聲音說道:“這是我畫的呀!”
老人說這是她八歲時候畫的,那時候家裡很窮,根本沒有紙,這是大哥到集上賣了好幾捆柴換來的。一沓紙粗糙得很,但木炭畫上去是可以看見的,她的童年也因此有了些許别樣的樂趣。
“這畫上畫的是我們一家,爸爸媽媽,兩個哥哥,兩個妹妹,一家七個小人,有辮子的是我和妹妹,頭發高高的是媽媽。” 外婆指着紙上的小人,聲音微微哽咽,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年少時光。
接着兩人來到後廊上,這裡向外可以看見房子邊的大榕樹,榕樹往下十幾米就是河灘。
外婆看着那顆百年歲數的榕樹,情緒激動得難以自已,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欄杆,說道:“這樹我出生前就在這裡了,一轉眼,物是人非。” 說着,不禁又落下淚來。
江安佑陪着老人前前後後轉了一圈,老人的神情越發疑惑,終于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你舅公還有一個孫子嗎,怎麼不見他人?”
江安佑想起吳華的事情,心裡一揪,一時不知道怎麼告訴外婆,隻能支支吾吾地說:“他有事去外地了,可能這段時間都不會回來。”
“我真想見見他呀。” 外婆惋惜地歎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回了灣上,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到這裡,她是真的想再見見吳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