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身體飛速向後的同時,顧從星的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好像有道藍光?
是誰在往這邊飛馳而來?
他的思緒陷入混沌,嘴巴卻在被黑洞吞噬的最後一刻吐出一聲呼喚——
“蘭、決……”
……
***
“……殿下!”
“世子殿下!”
“快醒醒!世子殿下!”
顧從星睜開雙眼,映入視線的是一片鎏金回紋紅木床頂,再眨眨眼,已有一名少年的面龐湊到身邊。
這是侍從……似乎是叫阿洛?
對了,自己是項國的鎮國公府嫡子顧從星,京城内鼎鼎有名的小霸王。
“世子殿下,您感覺如何了?您從長階上摔下來可把我們都吓壞了,頭還疼嗎?”
疼,頭現在依然很痛。
顧從星腦中混亂一片,卻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陣陣頭疼,像是有無形的刀子在剜動。
在奪取什麼?這刀子想要剜走什麼?
“唔……”
看他又痛苦地抱住腦袋,侍從驚慌地喚了幾聲,又忙不疊地跑出門去尋醫者。
片刻後,一名醫官提着藥箱邁步而入,抓起顧從星胳膊就為他把起脈來,又開始施針。
顧從星轉頭去打量這名年紀輕輕的醫官,隻見此人面容白淨,五官明麗,卻總是眉峰緊蹙,看着頗為不耐煩。
不知為何,這人明明是臭着一張臉,自己看着他倒是比阿洛更為親近些。
“梅大人,我家世子殿下狀況如何了?”
“閉嘴。打擾我行醫你擔得起嗎?”
梅慈惡聲惡氣,頭都不轉地回應。
阿洛聞言神色僵了僵,垂着首無聲退下了。
按理來說自己的侍從被外人這般呵斥,顧從星應會覺得不爽才是。可他看着阿洛那委屈的模樣卻實在生不出憐惜之情。
反而是現在這樣和梅醫官獨處時更自在些。
顧從星打量着面前的醫官,卻無意間掃到他手臂上的猙獰傷痕。
“梅醫官這傷看着像被爆炸波及?為何不治好?”
眼看梅慈面色不虞地皺眉,顧從星自顧自道:“噢噢,對了,醫者不自醫嘛。”
梅慈冷哼一聲,并不應他,隻是把自己衣袖往下扯了扯,又動作細緻地施針。雖然他态度惡劣,不過僅從手法就能看出的确是醫術了得。
“怎麼樣,我莫不是要死了?”顧從星咧嘴問道。
“死不了。世子殿下身子骨強健的很,不過是磕到了頭有些輕微腦震蕩罷了。再修養些日子便又能出去禍害京城了。”
梅慈站起身收拾醫箱,顧從星也撐着床沿坐起身,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裡衣微微散亂。
梅慈正準備告辭,無意間一瞥卻看到顧從星脖頸之下形狀秀美的鎖骨,他露出的肌膚竟潔白如新雪,似乎輕輕一碰就能留下鮮明紅痕……
“哼!!你……你别給我來這套!”
梅慈面色驟然爆紅,罵罵咧咧地抓着藥箱轉身就走,走到門口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撲倒在地。
顧從星:“?”
這人脾氣真是古怪得很。
顧從星皺了皺眉,也懶得再管梅慈的反應,又和衣睡下。
他似乎有些時日沒有好好休息了。
這樣毫無負擔地、無憂無慮地沉溺于溫暖被窩——感覺真好。
可是自己以前有什麼重負嗎?他可是家世煊赫、父母寵愛的鎮國公世子,哪個公子小姐見了他不都乖得和孫子一樣,他又何須感到憂慮?
剛剛湧出這樣的疑惑,顧從星就感到一陣睡意襲來,不過片刻,他意識又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來,竟已經是第二日朝晨。
顧從星披着一件輕薄長衫下床,他輕手輕腳,并未驚醒在外間值夜的侍女。
雙手推開房門,清涼微風中帶着些梨花香氣。昨日夜間微雨,庭院中仍氤氲着淡淡霧氣,日光也被厚重的雲朵所遮蓋,隻灑下些不甚明亮的光暈。
在這一片濕潤寒意之中,顧從星卻感到安心與熟悉。他攥緊了身上的衣服,緩步向前而去。
繞過九曲回廊,穿過幽深庭院,顧從星再未遇到其他人影。
奇怪,這府内怎麼如此冷清?
哦對了,這并非鎮國公府,而是位于京郊的一處别院。自己正是來此處偷懶玩樂,不慎從閣樓上失足摔下。
每冒出一些疑惑,他很快就能從自己的思緒中得到解答。
顧從星莫名生出些煩躁,明明沒什麼不對的,可他就是難以徹底放松下來,像是在一處懸崖中的吊橋中茕茕獨行,稍有不慎就會落入萬丈深淵。
可是眼前的分明是康莊大道,哪來的險象叢生?
他的頭顱深處又泛起些疼痛,甚至似乎開始回響起隐隐的耳鳴聲來。
他搖搖頭,告訴自己莫要再胡思亂想。
咦?前方似乎有一處湖泊?
原來這處别院是環湖而建。
他望着那邊水平如鏡、波瀾不興,另有楊柳依依,靜立在側。在這一片愁雲慘淡的景緻中,這一處倒是稍顯出生機來。
顧從星不由得走近了些,卻驟然發覺湖邊有一道白衣人影長身玉立,衣袂翩翩。
他的目光黏在那道身影上,平靜的心湖驟然被投下一顆石子,不可抑制地蕩漾起來。
那人若有所覺地回首,一張白玉面龐之上本是毫無表情,泛着冷意,可在看到顧從星的一瞬間卻迸出光彩來,如黑白潑墨畫染上一點朱紅。
此時大風刮過,流雲湧動,日光傾瀉而下,陰沉長湖刹那間波光粼粼,如碎金湧動。
皎皎君子烏發飄揚,在一片潋滟湖光中含笑颔首:“世子殿下,巧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