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星正欲邁步,卻感到自己的手背被毛茸茸的尾巴掃了掃。
他低下頭,隻見已經完全恢複的馳昂首挺胸地站在自己身側,渾身銀色光彩,腦袋卻蹭了蹭自己的衣擺。
……好可愛。
顧從星這般想着,蹲下身來揉了揉馳的腦袋:“怎麼了?”
馳眯眯眼,向他嗷了幾聲。
明明并非人語,可顧從星卻能明白它的意思。
“這樣……你要走了啊。”
“嗷——”
他又湊到顧從星面前,尖尖的耳朵蹭在顧從星手邊,尾巴卷上他的手臂。
顧從星輕笑出聲,用力擁緊了它,埋首在它毛茸茸的頸側:“去好好守護他吧。我們有緣還會再見的。”
一人一獸溫存良久,直到蘭決輕聲提醒,顧從星才松開了手。
“再見了,迢迢。”
馳與顧從星分離後又恢複了龐大的原型,它仰天長嘯一聲,踏着屋脊揚長而去。
“我們該走了,從星。”
“……恩。”
顧從星收回目光,與蘭決一起邁入靈舟。
法器扶搖而上,蕩起一陣輕煙,繼而緩緩駛入上空。
顧從星站在甲闆之上,靜看雲層湧動,恍若空中島嶼,一時間思緒也随之放空。
“從星為何不去休息?”
身邊送來寒梅幽香,顧從星回過頭去,果然望到那個颀長身影。
“大師兄不也是麼。”
“恩,那便是我們心有靈犀了。”
蘭決這般說着,已經靠近他的身側,兩人并肩而立,發絲在風中糾纏。
顧從星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幻境中的點點滴滴。
本是純然的師兄弟情誼,在那幻境中卻被扭曲變形,兩人還被織罹安排了青梅竹馬的角色,想來也還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本應是笑笑就過去,可不知為何,顧從星突然憶起了蘭決與自己在曦光中耳語、在寒露中相觸。
還有在湖邊……
唇邊似乎又傳來濕熱觸感,顧從星腦子一空,渾身熱意上湧。
“從星這是想到了什麼?臉怎麼紅了?”
這般說着,他修長的手已經探了過來。
“……沒!沒什麼!”顧從星猛地後退一步,未讓他摸上自己臉頰。
蘭決有些訝然地看他動作,随即将手收回。
“從星已有破境之兆,若有需要,可找我為你護法。”
“嗯。我知道了。”
顧從星有些僵硬地回應。
說起來,蘭決以前不都是叫自己二師弟的嗎?
蘭決說完這句後也再未言語,就在顧從星以為他要就此回去時,蘭決卻将自己的長劍取下,捧在面前。
冰藍色的劍鞘在日光下熠熠發光,與背景的無垠雲海相映。
“說起來,師尊當年送予我此劍時,就說我渾身都是人間煙火氣,不像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
他面色似乎有些苦惱,顧從星覺得新鮮,順着問道:“所以授予你此劍?世人皆稱你為君子劍,此劍也算是美名遠揚。”
“那都是旁人強加附會罷了。我的劍道和君子道并無幹系。”
顧從星揚眉道:“我原以為,此劍名字就是君子劍。”
“怎麼會?那也未免太過無趣了些。”蘭決笑道。
“那它劍名為?”
“忘情。”
蘭決笑時睫羽低垂,并不卷翹,卻很濃密,剛好覆在眼瞳之上,留下一片陰影。那琥珀明眸就像是落入一譚深泉中,莫名帶了些缱绻的意味。
“是取太上忘情之意呢。”
顧從星與他對視,心跳驟然空了一拍。
“……這樣。”
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又望向面前的起伏雲層。
太上忘情啊……
說起來,關于要清心寡欲、不為情感所動之類的話,兄長也曾和自己傳授過。
顧明庭那家夥,着實是教了自己很多道理的。
顧從星又想起幻境之中夢妖編排自己和蘭決的幼年往事,直接将自己關于顧明庭的記憶嫁接在蘭決身上。
夢妖這番舉動也不算全無依據,畢竟蘭決和顧明庭年歲相仿,也俱是翩翩公子,在外都是頗有美名。
顧從星思考着,目光不由得落在蘭決身上。
其實顧明庭在被指定為下一任家主之前,也是如蘭決一般的性情,溫文爾雅,對自己格外親切,可惜……
顧從星全然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眸光雖落在蘭決面上,卻顯然是在想着其他人。
他全然未注意到蘭決的笑容不知何時消去,琥珀瞳中暗光湧動。
他一把抓住顧從星的手,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顧從星回神,擡首見正對上蘭決皮笑肉不笑的臉。
“師弟,在透過我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