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鈴聲突兀的響起，費羅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注視着終端。輕輕歎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接通。

“喂……”對面傳來一道尾調上揚的女聲，“費羅？加西亞？”費羅坐下來，一邊把玩着手中的激光手術刀一邊應着：“我在。”

“最近……怎麼樣？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四十四區。”對面的女人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費羅轉着手術刀，哈哈笑了兩聲：“還行？現在不确定。”

“對了，還沒來的及恭喜你。新晉準将。”

“你居然還知道這消息？”對面的女聲帶了點驚訝，随即又輕輕笑了一下，“我們可都還記得你當初離開時丢下的那句話。”

費羅眼中閃過一絲模糊的情緒，指尖輕輕撥弄着刀柄上的切換鈕，發出“哒哒”的脆響。“我說了很多句狠話，你是指哪一句？”

“嗯……大概是你再也不會替那群瘋子善後，縫補他們的漏洞……”對方的聲音放輕，混着歎息聲傳來，“不過，瘋子們還在，你也還在……你也是瘋子，不是麼？”

費羅沒回應，屋内靜了一瞬，隻能聽到窗外街道上隐約的引擎聲從遠處滑過。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你找我，不隻是叙舊吧。”

“哎呀，被發現了。”對面的聲音帶上笑意，“還記得你的那個實驗嗎？”費羅翹起二郎腿，眉頭輕輕一挑，手中的手術刀停住了旋轉。“被否決的東西還提它做什麼？”

“現在，軍方打算啟動它。”

“條件是什麼呢，”費羅起身走向窗邊，眼神落在遠處灰白色的法蘭迪城建築剪影上，陽光穿過玻璃打在她臉側，義眼的紅光在瞳仁中緩緩旋轉。

“軍部要你回歸，成為項目的首席協調員。”對面頓了頓，像是吞下了某些未出口的情緒，“你是才是實驗的提出者。還有，軍部打算和Vireo Labs在這上面合作。”

“哦。你是指‘深井’？”費羅低低的笑了一聲，金屬義體的指節敲擊着窗台。“你果然知道。”對面的聲音低了些，帶着一絲猶疑，“你還在關注這個項目？”

“我沒追，隻是它自己浮出了水面。跑到我面前而已。”費羅淡淡地說，嘴角的弧度不明顯，卻充滿諷意，“Sink Well，曾經的最高級别封存工程，現在居然要重啟。真是瘋得徹底。”

“瘋子不是你最了解的嗎？”那邊輕聲回道，“這次不一樣，費羅。技術成熟了，參數也優化到了臨界邊緣。隻要有你……”

“這次可是你們先找上門來的。”費羅望着窗外，太陽躲入地下。天空蔓延出普魯士藍的色調。

“我們也沒想到你會在那種地方藏得住。”電話那頭輕聲笑了一下，但那笑意中分明帶着隐憂，“不過，這正是我們需要你的理由。”

“呵……‘我們’？”費羅挑了挑眉，“你到底是代表誰在說話？是軍部？還是Vireo？”

短暫的沉默。“……這一次，兩邊是一體的。”

這句話讓屋内沉了幾秒，窗外引擎轟鳴而過，仿佛這灰白世界的一道抽搐。費羅擡起手，将手術刀插回操作台邊的磁力槽，發出“啪嗒”一聲。

“我記得深井計劃在那年被封，理由是風險等級超出控制域。現在軍方要重新啟動，是他們瘋了，還是你瘋了？”

“你提出的那個核心構想，現在的技術支持下已經可以實現。情緒共感、意識橋接、集體感知。現在這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兵種強化項目了——它能改寫作戰系統。”

“聽起來像是你們那幫高階戰術腦炮出來的結論。”費羅冷笑，“意識橋接？用的是哪種協議？□□-7還是新版的BISHOP架構？”

“是SINK WELL的延伸版本。你當初放棄了，但它還在進化。”

“我為什麼要回來？”她問得平靜，“别告訴我因為我是‘唯一能讓它成功的人’這種老掉牙的理由。”

“因為你知道它的代價。”對方的聲音變得格外安靜，像是某種低溫液體緩緩注入血管中。

“如果由别人來收拾這個計劃，它最終會走向你最害怕的方向。你曾經說過，‘人腦不該成為戰場的戰利品’——但現在你不回來，就沒人能阻止那群瘋子用它來訓練一整支‘共識部隊’。”

共識部隊。費羅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但它的含義她不需要解釋。她望着窗外，目光深處像是潛藏着無數齒輪緩緩轉動。

“好，我會回去。”費羅最終還是答應下來。“對了，你家潘恩最近還好嗎？”

“她，也會加入‘深井’。”對面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費羅坦白，“照顧照顧我家的孩子，好嗎？費羅。”

費羅哼了一聲，算是答應。

通話終止。屋内隻剩下終端微亮的屏幕，和費羅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她轉身重新拿起那杯已經冷掉的咖啡，輕抿一口，仿佛剛剛那段談話隻是插曲。

“深井”啊，在五十六年前才結束的大戰争，就是它的傑作。人始終是人，當意識能夠共享時，人還能被稱之為人嗎？

喝了一口，旋即搖頭輕笑。起碼她知道她要面對的是什麼。比查爾斯那兩個無頭蒼蠅好的不隻是一點。

被念叨的查爾斯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誰在講我壞話？”他嘟囔着。米歇爾将水杯有些用力地放在工作台上，推給查爾斯：“喝水吧。”

查爾斯接過水杯，朝米歇爾笑了笑：“謝了。米歇爾。”

此時的銀翼修理店又隻剩下他們兩人。白色的燈光将店面照亮，似乎一切都無所遁形。

查爾斯喝了一口水，順手把工具收拾進托盤裡，邊嘀咕：“最近這幾天總感覺怪怪的……，你那邊有發現什麼嗎？”

米歇爾沒說話，低頭檢查着剛拆下來的動力核心，指尖在焦黑的邊緣處按了按，微微蹙眉：“除了早上，你的那幾個戰友，并沒有其他人或者物接近修理店。”

“還有，查爾斯。我前兩天的狀态有些異常，可能是智腦的分析處理方面出了點問題。我們需要找個時間去處理一下。”米歇爾直接跟查爾斯坦白。

查爾斯倒是沒有想到米歇爾會自己直接說出來。難不成真的是這樣？自己多心了。查爾斯看着米歇爾那張真誠不似作假的臉。内心動搖，也許他的米歇爾真的回來了呢。

“繼續坐在這兒發黴？”查爾斯瞥了眼窗外的暮色，嗤笑一聲，“不如今晚出去找點事幹。線索可不會自己爬上門來送死，咱們又不是開神殿的。”

“不錯的提議。去哪？”米歇爾顯然對這個有興趣。

“第九中繼區。”查爾斯伸手向白光，張開五指。燈光将手指照得有些透，能隐約地看到血管。

米歇爾迅速在智腦中搜索路線，但很快，他罕見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查爾斯。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你确定？要去，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