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平息下去的情緒,再次卷土重來。
甚至這次是在自己家裡,向晚卿有種甕裡捉她這隻鼈的感覺。
她想跑都不知道往哪跑。
嶽星輪問完這句話,又往前走了兩步。
他的衣服都沒換,還是那身昂貴的西裝,隻是相較剛才的銳目挺背,氣拔山河,此時的嶽星輪連講話都帶着小心翼翼。
他微微擡起一隻手,剛劃過自己的褲線,便頓住,堪堪又放了回去。
天花闆的一角連着窗外的陽光,通透的客廳視線清晰。
在這樣的氛圍下,兩個人都無所遁形,形态一目了然。
向晚卿自己本來就萬弦齊斷,表情可謂是壯烈外加咬牙切齒,隻是為了維持最後的體面,不得不展開一張不情願地笑臉。
而嶽星輪更加壯裂。
他雙手放在身側,手掌微微握着,指尖微顫。
暗淡的眼緊緊盯着她,生生打碎了她所有的情緒,仿佛正負磁石,将她的思緒吸進他的眼底,随着他一起鼓噪起來。
她心尖疼了一下,本來裝出來的笑容也大打折扣,說出口的話還帶了幾分真誠:“沒有啊,我沒生氣,隻是有點奇怪,呵呵,沈總不用跟我解釋,這樣挺好,咱們這麼多年老同學,以後米途還得靠你罩着,我在這兒謝謝您了。”
對于一個精明的商人,尤其是嶽星輪這樣站在食物鍊頂端俯視蒼生的共主,向晚卿那三分似是而非的真誠,卻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可是真要他開口解釋,他又不知從何說起。
嶽星輪一向了解向晚卿,甚至比她了解自己更了解她。
他知道她雖然裝,但從來不是一個問心有愧的人。
所以他追求她,她沒給予正面回應,他也沒有勉強。
她結束了上一段感情,總需要時間來接受自己。
然而她現在一口一個‘沈總’,讓嶽星輪覺得心慌。
一向遊刃有餘的沈闊陽,敢向自己所向披靡的爺爺叫闆的沈闊陽,這一刻有些慌。
他看着她掙開自己,坐進沈亦寒的車裡,一直到現在,幾乎心裡腦子裡全是她的影子,揮之不去。
充盈得酸脹感,讓他不得不來這一趟。
這會兒他沉沉地看着她,聲音倒是拔起了幾分銳氣:“你叫我什麼?”
向晚卿:“......”
“呵呵,星輪哥哥,這樣行了吧?”
向晚卿攤開手,隻能幹笑兩聲,心裡卻在腹诽:果然變态。
“在工作場合,我覺得我還是叫你沈總比較好,是不是這樣?”
嶽星輪沒跟她在這個話題上計較,重複跟她确認:“真的不需要我解釋?”
如果她想聽,他可以講。
即使那是自己最不想提起的往事。
在她面前,隻要她高興,他無所謂。
向晚卿哂了口氣,這次是認真同他講:“其實你為什麼從嶽星輪變成沈闊陽,這并不重要,你現在事業有成,萬人之上,這就夠了,結果比較重要,過程不重要,星輪哥哥,我說的對嗎?”
她招牌式的微笑一展開,嶽星輪也輕輕笑了出來,似乎很是受用。
向晚卿一向通透,目的性很強,她的确不是一個注重過程的人。
甚至在她眼裡,那些道德的枷鎖壓根不存在。
她隻活自己的人生。
“你剛才,為什麼跟沈亦寒走?還不接我電話?”
他微微擡起了下巴,背脊也挺立起來。
向晚卿發現,能成大事的人,一般問題都比較多。
沈亦寒的問題多,嶽星輪的問題更多。
怎麼她就活得這麼随意呢?
來來來。
咱先說道說道,你為什麼變成沈闊陽。
她後悔自己剛才沒問,這會再問就是自己打臉,
“我剛才是跟他一起來的,那,不跟他走還挺不合适的。”
向晚鲫目光亂瞟:“我剛才回來沒看手機,睡着了,你來時,我才醒的。”
前面的話嶽星輪隻是靜靜地聽着,到最後一句,他才發表獲獎感言:“我下次來時注意。”
向晚卿微微睜大眼。
還有下次?
“沈亦寒和顧若男的關系撲朔迷離,你最好離他遠點。”
嶽星輪說完,看了眼手機,仿佛一切風浪止歇:“下樓吃飯吧。”
向晚卿心裡還是嘀嘀咕咕:我最好也離你遠點,你們沈家人都是财狼虎豹。
可是又不太平衡,原來嶽星輪是窮小子時,自己也沒嫌棄過他,現在飛黃騰達了,還嫌棄上她了。
滾滾滾。
都給我滾遠點。
“我下午去公司。”
“我知道,吃了飯我送你去。”他撩開眼,不以為意。
“我還是開車去吧,晚上好回來。”
“晚上我去接你。”
向晚卿:“......”
誰要你接了,你就不能滾遠點嗎?
想到之前他拿過來的那一把把車鑰匙,向晚卿覺自己就是個傻逼。
人家現在是千億富豪,開幾輛豪車當玩兒似的。
但你他.媽吃飯停車幹麼讓我付錢?
嶽星輪擡起眼,眸尖閃動着碎芒,聲音平靜:“向晚卿,你是不是,該給我答複了?”
向晚卿:“......”
啊啊啊啊!
為什麼又來一個要答複的?
她今天是走了狗屎運還是桃花運?
這下子好了,她原來想釣沈闊陽,現在一下子釣了兩個。
關鍵是她想釣的沈闊陽,根本就是在釣她。
向晚卿悶悶地垂着頭,越過他往門外走。
嶽星輪拉了她一把,把向晚卿的魂兒拉了回來。
她一擡頭,咫尺之間便是嶽星輪殷切地目光。
客廳裡安安靜靜,隻有幾簇陽光像蝴蝶一樣在空氣裡跳躍。
窗戶外面一隻燕子飛來,輕輕地落在窗子外延,向窗裡眺望。
豆大的眼一動不動地盯着裡面的兩個人。
在這樣詭異的畫面中,向晚卿聽見鴿子嘴裡咕咕叫了兩聲,不知是不是在嘲笑他們,然後展開純白的翼,從窗前翩然飛走。
這個時候連鴿子都知道保住小命,向晚卿心裡歎了口氣。
嶽星輪抓過來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提醒她回答自己的問題。
他的眉眼一直在盯着她,好像要打碎她心底的掙紮。
向晚卿哈哈笑了兩聲:“答複?”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直接抛出了問題,目光深得好像一譚深井。
在一起?
在一起米途就玩完了。
向晚卿目光閃躲着:“我都餓了,你不是說要吃飯嗎?”
周圍的空氣浮着跳躍的光芒。
嶽星輪雙眼沉着,在這樣明麗的光芒中,淡得像濃不開的霧霭,抓住她的指尖用力握緊,仿佛走入一片迷林,生生将她困在迷芒的空間裡。
在這樣的注視下,向晚卿隻好抓着他的手往外走,頭也不回:“哈哈,我家樓下的餐廳一級棒,帶你去嘗嘗。”
嶽星輪跟在她身後,望着她的波浪長發,抿着唇輕歎口氣。
電梯正在緩慢爬行。
向晚卿第一次等電梯等出了世紀的感覺。
她又是擡手理頭發,又是東張西望,刻意不去注意嶽星輪直勾勾的目光。
就在這種尴尬得要死的氣氛裡,旁邊的大門打開了。
老爺爺和老奶奶相互攙扶着從裡面走出來,看意思也是要去吃飯。
看見嶽星輪,老奶奶笑道:“向先生來陪妹妹吃飯呀?”
嶽星輪轉了下眼,對兩位長老颌頭,然後又繼續注視着她。
向晚卿剛剛像被屏障困住的壓抑心情頓時找到了一個出口,她轉過眼與老奶奶攀談:“外面這個時間比較熱,您不用打把傘出去嗎?”
電梯剛剛停下,大門打開的瞬間,向晚卿假裝攙扶着老奶奶走上電梯,然後自己蜷縮在了一個角落裡,給陸博楠發了一條教命的消息。
“已經習慣了,這麼多年,冬寒夏暖,有什麼可熱的。”
“哈哈哈,也是也是,多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
老爺爺看着嶽星輪笑着問:“向先生在哪裡上班?”
嶽星輪被擠到了一邊,聲音略沉:“歐銳。”
“歐銳好呀。”
老爺爺眼睛亮了:“跨國際的大公司,我兒子原來想進去都進不去。”
嶽星輪态度淡淡的。
老爺爺撇了下唇。
老人家最愛搭話,這會兒又轉過身同向晚卿聊了兩句。
好在有這兩位熱情的老人家,向晚卿才不至于這麼尴尬。
可是出了小區,她又不能跟着人家走。
嶽星輪的目光好像黏在了她的身上,如影随形,像團火,比外面炙烤的天氣都燒人。
兩個人朝着西餐廳走了兩步。
陸博楠的電話如約而至。
向晚卿似乎是松了口氣,接起電話為難地擰眉:“有急事啊,我剛約了沈總吃飯......行吧,我現在回去。”
嶽星輪已經轉開了眼,放在身側的手在太陽下虛化。
向晚卿也不聽陸博楠說了什麼,自己說完就挂了。
她攤開手,面色苦惱:“實在不好意思,公司有急事,要不改,改天我請你吃飯。”
看出嶽星輪臉色鐵青,她跟着尾音又補充了四個字:“星輪哥哥。”
顯然,嶽星輪并沒有因為這四個人有所改變,他沉下了臉:“向晚卿,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吃飯?”
“沒有啊,怎麼可能,我真的有急事,你要不信可以跟我回公司看看。”
她講得一派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