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梵意心髒一空。
她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眼圈紅紅的。
還城派是她的家。
洛誠是她的父親。
這裡有她敬愛的師兄,還有交心的師妹。
但今天過後,一切都不是了。
人生行至這一刻,她才發覺生活其實很殘忍。
要長大很久才會發現身邊所有人對自己的愛,有一些是純粹的教養好,還有很多很多自私的考量。
但此時她隻是懵懂的知道。
她身上的嫁衣用的是金線,珍珠用的是上等砗磲,描金繡鳳的紅色嫁衣層層疊疊,卻沒有壓人,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漾,似朵朵紅蓮開在大廳中。
賓客們雙眼發直,紛紛都在感歎那祝投好福氣。
但洛誠還是沒有出現。
祝城主有些不高興,怎麼說他們祝家也是朱垠一城之主,還城派不看僧面也該看佛面。
如此怠慢,不好。
阿聆戴着鐵面,面具上的兔子耳朵歪了一隻,他佩着劍走到堂中,一臉悲痛:“宗主為歹人所害,不治身故。”
廳中所有人大驚失色。
洛梵意的手緩緩撫上心口,原來方才這一痛,竟是因為父親。
多好笑,她還沒來及為母親之死還一個真相,她還沒給自己的清白正名,洛誠先死了,以一個清白而尊貴的身份死掉了,死在她即将出嫁的時刻。
“洛宗主一世高手,你這小弟子說話要講真憑實據。”
祝垅指着阿聆厲聲罵道。
與洛梵意并排而立的祝投起先還一直在笑着,可是見哥哥開始發怒,他開始環顧四周,四周的人表情肅穆,他才知道應該把自己的牙齒收回去。
“祝城主此言差矣,天有不測風雲,洛宗主遇害誰也不想看到,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此刻再辦婚禮,實在是有悖人倫。”蔺扶将手中酒杯往茶案上一方,站起來說了一聲公道話。
祝垅冷笑一聲,指着蔺扶罵道:“天下誰人不知,你蔺公子曾與我弟妹有過婚約,你說這話,到底有沒有私心呢?”
說完,他快步走至洛梵意與祝投面前,冷笑道:“今日這婚,不成也得成,你注定是我祝家人。”
他咄咄逼人,洛梵意将遮在面前的團扇随手扔在地上。
“祝城主,莫要欺人太甚。”
洛誠雖不是好人,但祝家人亦是欺人太甚。
她的目光掃過殿中衆人,每一個人都心懷鬼胎。
祝垅索性使出一道捆縛索,将洛梵意整個人團團捆住。
他便是綁,也要将她綁走。
朱垠卷軸乃是一汪無根火,散落在城中各處,他們祝家人并沒有收集朱垠卷軸的能力。
人人皆知她是河源卷軸之主,隻有快快将洛梵意娶回家門,才有望借她之力,尋得朱垠卷軸。
這些盤算他說不得,祝家人丁稀少,他不過是平庸守成之人,弟弟亦是難堪大用,若再無朱垠卷軸傍身,他們祝家怕是要從此沒落。
洛梵意裝模作樣地掙紮了幾下,那捆縛索越掙紮便越緊,她頭一歪,竟是裝作暈了過去。
蔺扶望着洛梵意的臉,眼中氤氲着一團黑色的霧。
他的手按在腰間長劍上,大有随時就要拔劍搶人的架勢。
先前在重錦城中,面對那賀宴川和木妖她都尚且願意一争,怎麼面對這祝城主,她竟是選擇了随波逐流……
除非她是故意的。
蔺扶想通了這一點,将長劍一合,松了松胸前的衣襟,心中還是有些不爽。
為什麼祝家可以,蔺家不可以。
先前同他退婚退得那樣幹脆利落,若是假成婚,同他商量便是。
為什麼不能是他?
“祝城主一定要将事情辦得這麼難看麼?”
阿聆的聲音從屏風後響起,他邁步而出,兩個弟子往殿中擡上了洛誠的屍體。
白擔架,白布蓋着,洛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與這大紅的殿上格格不入。
“我師父如今就在這裡,我看誰敢往殿外再走一步。”
“你一個連面都不敢露的家夥,在這裡大放厥詞些什麼。”祝垅看着洛誠死狀可怖,有些害怕,但還是硬着頭皮接着道。
阿聆,或者說是褚十三,就坡下驢。
他将面具解開,一張陰郁少年的臉就這樣露了出來。
“吾乃洛宗主首席弟子,亦是還城派少宗主,你說我有沒有資格處理還城派的事情。”他聲音冷肅,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氣度。
蔺扶聞言,有些震驚地看向這個阿聆,心中隐隐覺得這張臉十分熟悉。
但具體和誰有些相像,又有些說不上來。
“我隻認還城派大師兄,荀鸾。”蔺扶往前邁了一步。
他在激将。
洛梵意睜開眼,看向殿中的父親。
她的父親死了。
上一世她的父親死在了她出嫁之後的幾年,這一世早了很多,死得也很滑稽。
為什麼父愛這麼不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