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此回回到沈宅後,同濟堂的弟子仍在其間忙碌,就連王好好也在。
王好好一見她們回來,倒也沒顧着說寒暄話,隻是開門見山地對沈婳伊道:
“我知道你今年會回來過年,但事出突然,直接寄信件我怕趕不上趟,便索性留下來等你,如此好當面和你說,娘親前幾日就出發去武城找沈玉謹了。”
“你說什麼,找誰?”
沈婳伊大吃一驚:
“娘親一個深居簡出的婦人家,這些年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附近的洛州。天寒地凍的,你讓她出河間府去那樣遠的地方,你怎麼能安心?”
“不安心也沒用,我能以什麼樣的理由攔住她?”王好好無可奈何地歎下口氣。
“沈玉謹畢竟是她的親兒子,他近幾年都不曾給娘親通音信報平安,如今好容易有消息了,說願意接她去武城相見,娘親豈能坐得住呢?”
“他到底在做什麼,哪有母子相見,兒子自己不肯動腳程,讓母親一路奔波的理……”
沈婳伊的語調中難掩怨怪,随即也緊跟着思索了起來:
“若我沒記錯的話,武城是昌龍門的總部吧。他在楊紅菲手上混好了?還打算把娘親接過去住?可他自己都寄人籬下,怎麼安頓旁人,你怎麼能準許娘親去呢?”
王好好聽她這樣說,反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怔怔地看着沈婳伊:
“沈婳伊,你手下專門探查情報的細作沒跟你說嗎?楊紅菲她已經死了呀,現如今整個昌龍門已經落入它的盟友扶天閣手裡了。
扶天閣閣主不肯現身,就尋了新的手下來接管昌龍門,而那個新手下正是沈玉謹……”
“什麼?!”
此話一出,宛若晴天霹靂,讓赤紅霄和沈婳伊大吃一驚。王好好看她們一臉迷茫,話鋒一轉地示意她們道:
“罷了,這些事情講起來費時,我們到後院裡詳說吧。绯雲,替我在這兒看一下……”
王好好交代完手上事後,一邊起身帶路,一邊嘴上解釋着:
“楊紅菲這事兒說來也挺唏噓的。她這樣一個能幹的武人,沒死在刀光劍影裡,卻死于産床……”
王好好輕飄飄的話中載着沉重的死,讓赤紅霄恍惚如聽真假難辨的故事般:“她身闆底子那樣好,按理說再如何也不至于因生産而死吧……”
“詳細的我也不知道,隻聽聞好像是她胎位不正、臍帶也不幸繞在胎兒脖子上。折騰了半天沒生下來,就這麼一屍兩命地走了。是今年四月末的事……”
“四月末……”赤紅霄不住恍神,今年的四月末她忙着尋失蹤的沈婳伊,并沒多餘的心思放在其它事上。
這樣算來,楊紅菲居然已經走了半年多了……
“唉……”赤紅霄感慨不已,想談話叙舊的心思頃刻間煙消雲散。
她怅然若失,随意尋了個借口别過沈婳伊和王好好,獨自繞到後花園的一處角落歎氣。
赤紅霄獨自在後花園内站了半晌,待陸青吟尋到她時,庭院内銀裝素裹,她就差沒在其中如松柏般覆滿冬雪。
陸青吟趕忙喊了赤紅霄一聲,試圖把她從那一片嚴寒中拉回來。
“掌門,臘月裡天寒地凍的,您小心别凍壞了身子。若是凍壞了,一會兒可怎麼守夫人呢……”
這陣子相處下來,陸青吟早就摸遍了赤紅霄的脾性。赤紅霄對于自己的許多事都沒有上心的習慣,若讓她去擔心自己,她隻會了無所謂。
隻有把她夫人搬出來,她才能跟着有所在乎。想摸透她這種人,并非難事。
陸青吟的話果真起了效果,赤紅霄緩慢踱步到了就近可避雪的走廊上。陸青吟追上前去,直言說出了自己的盤算:
“掌門,這次難得回大沽,我想回總部告知蘇師姐一聲。讓她提早準備準備,到時候迎接掌門你們回來。”
“去吧。”
赤紅霄回複得心不在焉。陸青吟看她神色恹恹,擔憂地問了句:“您有心事嗎,是和夫人又出什麼事了?”
“沒有,不是我和夫人。”赤紅霄連忙撇清,“我隻是感慨,為楊紅菲感慨……替她可惜……”
她仍陷在自己的心事中尚未回神。談及楊紅菲,她雖和她算不上親近熟絡,出身境遇也大相徑庭。但長久以來她們之間一直有種同為女武人的高手相惜之感。
她知道在世俗眼中,楊紅菲算不上一個好人。她為了奪權不惜殺害父弟,平常頂着大門派掌門的名号,作威作福的事也一向沒少幹。
她雖活得張揚,但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亦承認得光明磊落,從不虛僞扭捏。
哪怕所有人都要怒斥楊紅菲作為女子不修婦德、無情無義。但赤紅霄發覺,同樣是身為女子,她并不願站在女子的角度上說楊紅菲不好。
畢竟女子活得肆意些,總比活得憋屈要好。
哪怕她不贊同楊紅菲往日裡的做派,但出于女武人之間的那點惺惺相惜,赤紅霄也能猜到,楊紅菲她并不是個怕死的人。
楊紅菲熟悉且認同江湖裡的法則,于她而言,就算是某日一樣要落得個死于刀下的結局,她也不會不服不忿。
她隻會坦然接受自己是技不如人,為此心服口服。而不是正值青春,把一生葬送在了産床上,死得這樣不明不白……
“雖說婦人産子風險極大,就算真出了什麼難保的意外也是常理,但我仍是覺得,這個結局于她來說……太過殘忍了……”
“楊紅菲,我想她就是甯願死在與高手的對決中,也不願就這樣憋屈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