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紅霄連連歎氣,滿面愁容,渾像是辭别了一位好友。
“天命無常,誰能料定呢……”陸青吟亦順着她的感慨歎了口氣,“楊掌門能有掌門這樣的知音,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會有幾分欣慰吧……”
“她往日裡身強體壯的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死于生育呢……”
“王堂主不是說了,楊掌門她胎位不正。畢竟是難産,體格再好的女人想來也扛不住啊……”
“早知如此,她都不如當初不要這個孩子。”赤紅霄甩下這話後,心裡頭卻也明白楊紅菲這樣的出身和經曆,她在權勢得手後盼個孩子并不為奇。
就算同為武藝高強的女武人,可她們最多也不過是能理解彼此的一些境遇。她不會是她,也不可能徹底懂她。
“罷了,你先去吧。”赤紅霄隻得無奈地結束了這場注定無果的對話,獨自消解自己心中的愁緒。
赤紅霄尋了借口離去後,另一頭的沈婳伊和王好好恰好尋了姐妹私聊的時機,可關上房門說些貼己話。
王好好把她領去了卧房後,一雙眼睛卻是尖的。還不待沈婳伊發問,她便直言問道:
“沈婳伊,你這一年來是怎麼回事,不僅下半年一點消息也沒有,人還憔悴成這樣。是商幫和樂坊司那出什麼大事了?”
沈婳伊還沒來得及回話,王好好便緊着補上了心裡的那點牢騷不平:
“若是出了大事,你就算不忍告訴娘親,那也該告知一下我吧。
這下半年,你就連封裝安穩的書信都不給娘親,你可知她有多傷心。你就淨仗着娘親她最疼你,才這般不管不顧的……”
沈婳伊被她這冷言冷語說得委屈,不由得掩面傷懷道:“哪兒是我不願寄書信啊,你都不知道這大半年來我遭遇了多少變故與不測。”
她下半年來的遭遇真要說起來,沒個盞茶工夫卻是不能停。沈婳伊把這來龍去脈說了半天,直把身旁茶杯内的茶飲盡了,才說到了林氏打算讓她們出嫁一事。
王好好聽見這其中竟然還扯到了自己,不由驚異道:
“所以呢?安曉生讓你選,你就答應且先選了?”
“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呢。我獨身一人在蕭國,就連個親信都沒有,若不緊着選嫁靖王之子,我要怎麼回來。
若是選了蕭國君王,隻怕我現如今早已在蕭國後宮裡,你們再也見不到我了……”
沈婳伊愈說便愈覺得心中不快憋屈,忍不住哭出了聲來。
王好好知曉她這一路的不容易,亦好聲好語地安撫了她一陣。直到她止哭把剩下的事說完後,王好好才柔聲說道:
“我為人說話一向冷漠直接,方才是我把話說重了。這陣子你不容易,幾次死裡逃生才重回大梁。還好娘親眼下不在,不然她瞧見你消瘦成這樣,指不定得如何心疼……”
她說到此處,忙頓了頓更正道:
“不對,娘親她為何就眼下不在呢。這沈玉謹真不會挑時候,快過年了,還打攪我們母女幾個團聚。你大半年飄泊在外,好容易回來,要是娘親能心疼心疼你,陪陪你就好了……”
沈婳伊被她說中了心事,止住的淚水複又流淌過臉頰,泉湧般溜進王好好撫摸她的手心中。
“好好……好好……”
沈婳伊尋到了宣洩的時機,不管不顧地在她跟前痛哭了起來。王好好見她悲難自抑,這回也不再冷着張臉,而是主動把她擁進了懷中。
沈婳伊得了暖意,宣洩得更為縱情肆意了。她哭訴般地抛出近日來心裡壓抑着的委屈,似乎隻有說出來心裡才能釋懷一些:
“我好害怕……有好幾次我都好害怕……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不知道自己今後要在哪裡。我好怕自己回不來了,我獨自一人無法漂洋過海,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每日隻能戰戰兢兢,努力勸自己要尋機會活着。他們這些惡人,見我落難,隻會趁人之危,一個不如意,便出手打我,還想要我死……”
“我隻能拼了命去活下來,我好怕,好累……”
沈婳伊似乎總是這樣,事到臨頭時反而不哭,隻會用理智強撐着自己。她并非是改了好哭的性,而是學會把這些分了個先後。
她得等到足夠安心、足夠安穩時,才會尋機會大哭起來,後說自己害怕。
王好好平日裡就算再如何與她有别扭,此回也無法對她冷漠了。
但她一向不擅長做溫柔的解語花,就算是想勸人,語調也總顯生硬。她努力用上自己最溫和的話語,柔聲勸她道:
“沒事的,你哭吧。想哭就盡情哭,事後我不會當你在我跟前哭過,我會繼續把你看作是個能成事的穩重女娘……”
“你别這樣看我……”沈婳伊的話音在抽泣中斷斷續續的。
“我隻願意在外人眼中沉穩,在自家人跟前,我隻願你記着我哭過,記着我軟弱過。
你别把我當堅不可摧的鐵人,我就是個最普通的,遇上事就會哭鼻子的女娘……在家人跟前,我軟到你踩我一腳我都不會記仇……”
“沈婳伊,你真是這世上的怪人。這世上居然有人不願逞威風,說自己沉穩能幹的。你居然還想在我面前弱起來……”
王好好似是無奈地笑了起來,那笑中卻有幾分玩味:
“你可知我王好好是什麼人?你對外人狠,對自家人軟,但我可不一樣。我對外冷面無私,對内可一向是柿子挑軟的掐,誰好欺負,我就愛掐誰。”
“對外觀音做多了,對内我就愛做點微不足道的小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