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辜雪闆着一張臉,冷傲道:“憑什麼?”
憑什麼?
燕熹笑了一身,繼而起身,走近她,居高臨下的凝視,薄唇輕啟:“憑我比你官大。”
“……”
這家夥今天是瘋了嗎?一直在跟她拌嘴皮,他蔑視了自己一眼,随後就掠過她走開了。
尤辜雪記得,上級官員下移文調其他部署的人過去,通常情況下是不可以拒絕的。
但是也不絕對,除非重病在床,無法起身……
“對了。”走了一半的燕熹聲音又響了起來,“提醒一下,若是故意或者假裝重病而躲避調遣,輕則丢官罷職,杖責,重則可能會入獄甚至于性命不保。”
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念頭,這人狠歸狠,腦子倒是好用,被看穿意圖的尤辜雪憤怒的轉身。
“我知道!用不着你雞婆!”
盡管聽不懂何為雞婆,但他也不打算去問,尤辜雪這個狀态,再問可能就真的要發飙了,燕熹轉身,聽着身後氣到極端的跺腳聲,下意識的勾唇一笑。
有趣的很。
出了宮門時,右相的啞奴過來給他遞了一張紙,請他今夜去右相第一聚,燕熹應了一聲後,餘舊便駕馬車離開。
轉彎時,燕熹的車簾還沒有完全放下,目光接觸到了一個熟人,那人的年歲頗高,可是面上的皮膚卻有些不合年紀的白,那雙因為年老而下垂的眼皮,遮住了渾濁的瞳仁。
燕熹開始是面無表情,卻在馬車快要經過牆邊時,他回給了他一個微笑。
直到他的身影不見了,餘舊才出聲問道:“東家,您若真想殺了他,現在就可以。”
燕熹閉目養神,嗅着馬車内點着的薰香,聲音淡淡道:“不急,咱們的四小姐不是說了,名聲不可污,證據最重要。”
話及此處,他又睜開了眼,這回,眼中的殺意絲毫不加掩飾,聲音也冷的凜冽:“林玉山,周家,林家,一個也别想活。”
餘舊緘默不語,但是心裡還是會有些驚訝,其實,燕熹做事從來不講究證據,所以,他如果要林玉山死,隻要勢力大過于對方,立刻就可以辦,包括周家和林家。
可這一切,都因為尤辜雪的話而改變了方向。
說實話,燕熹講證據這點,是餘舊最為吃驚的點。
馬車停在右相第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的黑了,由啞奴帶着,二人一路穿過府中的九曲回廊,來到了當時在壽宴時,那些世家子弟玩遊戲的地方,如今沒有了當時的熱鬧,倒是一處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地方。
眼前的涼亭處,崔仲儒已經備好了酒菜,看見了他的到來,也沒有起身迎接,隻是略微客套一下,伸手道:“坐。”
啞奴斟完酒後,就站在崔仲儒的身後,那雙年邁的眸子低垂着,也不清楚在想什麼。
“燕熹啊,這件事的幕後之人,是你吧?”
燕熹拿起酒,夜色下的涼亭光線不佳,可饒是如此,在月光的作用下,也能看見酒面倒映的自己。
“大人,這件事是否是我做的,真的重要嗎?”燕熹不正面回答他,他隻是晃了晃手上的酒,搖碎了自己的倒影,“我想與大人合作,赈災銀事件,就已經表現了自己的誠意,這件事與大人而言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何必追問這麼多。”
崔仲儒笑而不語,他當時看這麼一個年輕人初入朝堂,本就稀奇,因為這些年雖然有科考不假,可是大多數考中的都是世家子弟。
除了世家優越的教學和人脈以外,更多的,也是和地理位置有關,庚禹城周圍的人來這裡考試,不過幾天的路程,外來的,則要在路上耗掉大半年的時間,财力精力都是極為消耗的。
可燕熹就是這麼一個例外,他甚至于不是寒門,就是個平民出身,也考中了。
并且,有些平民子弟,就算讀書再厲害,也不一定有機會進入科考,因為世家為了壟斷人才,會在他們科考前,先一步用前途和金錢進行攔截,招納人才。
這些,燕熹都不看在眼裡,他就這麼考上了。
可現在看來,這人絕對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他所布置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的巧合,卻無人會去質疑,因為他掐重了所有人的利益。
皇帝先要動周家,他自己也想要動周家,無人會在意那個人為何會死在右相第門口,又是何人所殺。
隻要皇帝收回兵權,而他滅了周家就可以了。
“燕大人比老夫認為的,要有才華。”崔仲儒擡頭,似笑非笑的盯着他,“既如此,何必還要打着投誠的幌子?”
聽出來崔仲儒是想詐他坦誠,燕熹低頭一笑:“這朝堂上的各位大人,哪位沒有才華?我隻是在這文武百官裡,選了個我認為對的人。”
燕熹挑眉,說話時語氣桀骜,卻并不招人讨厭:“大人,獨木不成林,良禽擇木而栖,我需要一個好的夥伴。”
崔仲儒注意到,他說的是夥伴,不是老師,也不是朝堂上的黨首,這是一個平等的關系,說明他不喜受人掣肘。
此人有着自己的傲骨和底線,不與他人共謀,若是利益沖突,崔仲儒相信,他會亮出利齒。
“那老夫就不明白了。”崔仲儒又看似疑惑道,“那人又為何會拿着呈狀,來我的府邸呢?”
燕熹狹長的黑眸掠過一絲一閃而過的不屑,轉而換成一副恭維的眼神:“大人在民間聲譽極高,為愛妻一夜白頭,在坊間一直享有有情有義的盛譽,處事公道,百姓是信您的。”
這番話,說的崔仲儒極為滿意,他朗聲大笑,說燕熹是謬贊了。
燕熹舉杯,彎了彎唇:“預祝大人與我,旗開得勝。”
崔仲儒打量了片刻功夫後,笑了,舉杯共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