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忽至,像拳頭一樣一下一下地砸着擋風玻璃,似還夾着雪石子。
萬嘉旅見手機亮了,解鎖一看,視頻裡那隻小鳥已經能在紀榆逗它的時候走兩步了。
這鳥救治得有點艱難,紀榆沒事兒就得去看這萬嘉旅救回來的小鳥,弄得紙盒子裡都是鳥屎,從稀狀逐漸成型還得按劑量補水用藥保暖,給萬嘉旅拍視頻的時候還要換一遍尿墊。
“回學校吧。”萬嘉旅忽然感覺沒勁兒,“這天氣太差了,估計那些店等我們過去都關門了。”
“啊...”學妹似乎有點兒失望,“好吧。”
萬嘉旅往學校開,正常有女士在的時候他也不在車上抽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煩悶得很,打火機掰了好幾下,咔哒咔哒的。
剛剛他爹求生意的樣子他也看見了,他更看見他爹在外面給自己的肚子上紮胰島素,紮完了接着去喝酒,心疼跟嫌棄是能同時能指向同一個人的。
萬嘉旅有點兒煩。
外面的雨還在下。
“你爸挺厲害的是嗎,”萬嘉旅打着轉向燈,哒哒哒地響,“我看見我爸點頭哈腰的。”
“還好吧。”學妹說。
“我聽說你爸還有個哥哥,也是商界代表了。”萬嘉旅說,“家世顯赫啊學妹。”
“我哥大了我很多很多,”學妹說,“今天趕不回來,在外地。”
萬嘉旅點點頭,“談戀愛眼睛得清亮一點,不然都圖這些。”
“我才多大啊,”學妹手背撐着下巴,“要是學長圖這些,那得多久才能看到回報啊,也太卧薪嘗膽了。”
萬嘉旅點點頭,“也是,到學校了,走吧。”
外面的雨下得大,萬嘉旅從駕駛室出來到前備箱找傘,撐開了到副駕接人,車停的位置踩下來都是水,萬嘉旅想伸手讓學妹扶着跳過來但是這車的底盤太矮,超短裙很不方便。
再把車挪開也是不夠費勁的,萬嘉旅啪嗒一腳踩在水裡,撐着傘說,“踩過去。”
學妹踩着萬嘉旅的鞋,跳上了台階。
萬嘉旅給她撐着傘,往學校走,晚自習還沒結束,學校裡有點安靜,去教學樓的路上是林蔭小道,萬嘉旅的肩膀濕了一大半,給女士撐傘就要如此。
鞋子也不舒服都進了水,萬嘉旅請的假根本不用回學校,但是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去哪裡,心裡有點悶,得去一些活寶身邊呆着,省的越想越鬧心。
學妹卻越走越慢,在即将出紫藤花連廊的時候她捏住了萬嘉旅的袖子,墊腳他在臉上啄了一口,接着大步跑進了雨裡。
萬嘉旅撐着傘楞在原地,學妹到了教學樓還在跟他招手,他剛想往前跨出連廊的時候,看見遠處有人大步地走來,黑色的身影他沒打傘。
紀榆濕漉漉地出現在萬嘉旅的眼前,平了平呼吸,他背着包,手上了拎了一個紙箱,裡面是萬嘉旅撿的鳥。
眼鏡兒因為沾了雨他摘下來甩了一下,他穿着杏黃的短風衣,頭發讓雨澆濕了,雨水還順着睫毛滴落,他笑得眼睛亮晶晶的,“聽見你的車的聲音了,猜你往這裡走。”
兩個人差不得三秒,萬嘉旅青了的臉在昏暗裡看不清。
“本來是明天早上的車,”紀榆又挽了一下包的肩帶有點難為情地說,“剛好有車晚上回津甯,就...”
萬嘉旅緩慢地眨眼,紫藤花的連廊下雨水還見縫插針。
他走前了一步,将傘遮住了紀榆。
怎麼他會有一種在外面偷情差點被抓包的緊張。
他低頭拍了拍紀榆肩膀上的水珠,“回家。”
“你不上晚自習嗎,我可以等你。”紀榆笑得溫柔,看着萬嘉旅的眼睛星點比這紫藤花還茂了。
“不了,”萬嘉旅說不上來的有點愧疚似的,太奇怪了,他癟着嘴,最後隻問,“吃飯了嗎?”
萬嘉旅跟紀榆并肩往外走,“晚上有親戚結婚,去喝喜酒了。”萬嘉旅說。
“嗯,”紀榆還背着包,他連宿舍都沒回,下了車就直接過來了,“你累嗎?”
“不累。”沉默了一下。
萬嘉旅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其實也有點累。”
“你的臉色就不好,”紀榆說,“我開嗎?”
“那邊有水坑...”萬嘉旅剛說完開出來再上車想想反正也已經濕了也不差這一點兒了,就大步踩在水坑裡,上了副駕。
紀榆有點慶幸,他去見完他爸總會這樣,還好回來了,不然,他就真的什麼用都沒有了。
“胃不舒服嗎?”紀榆問。
“啊,吃的生腌。”萬嘉旅疲乏地靠在副駕,他看着鏡子反光裡的紀榆,“陪你吃口飯去吧。”
“不用,”紀榆的唇角勾着淺淺的笑意,開車的功夫都瞥了萬嘉旅好幾眼,“我回去随便煮點就好,你累了。”
“随你吧。”萬嘉旅揉了揉腦袋,阖上眼睛仰在座椅上,他往下調了調,别過頭去。
雨夜的車疾馳過漲水的赤津河畔,雨刷器一次次地揚開模糊的玻璃,但落雨孜孜不倦地攻擊捶打,不肯停手。
“嘉嘉,”紀榆喊了一聲,“...你不太好。”
他的心疼好像能看見,這多奇怪,那應該是像雲一樣虛無缥缈的東西,但是真的摸到了,應該會有一點潮濕。
萬嘉旅在紀榆的手去碰他指尖的時候,猛地抱住了紀榆的手臂,捂在他淋濕的衣服上,似落水兒的貓似的,甕聲甕氣地說,“就是想你。”
紀榆不由自己地咧開了笑,“回來了...呀。”
“多濕,坐好,”紀榆的聲音都軟了,“馬上就到了。”
車輛開進了地下車庫,從後門進了房子,紀榆把自己的東西放在門口,蹲在地上給萬嘉旅拿拖鞋,他蹲在地上,“踩水坑了都弄濕了。”萬嘉旅隻需要擡腳,紀榆給他脫鞋子,脫襪子,捏了他的腳一下冰涼,“把衣服脫了,我洗。”
萬嘉旅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換完鞋,“你脫,都黏住了。”
紀榆隻能給他脫外套,其實他身上淋的并不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了紀榆就想這副樣子。
把萬嘉旅推進了衛生間,魚缸有自動喂食器,這條醜巴巴的小魚被禁锢在小小的魚缸裡,給他扔了兩根水草,一個藍色的塑料螃蟹,紀榆給他多喂了一點魚食,它着急的來吃,張着嘴,有點貪。
紀榆在外面給他收拾衣服,連帶車上那些沒洗的米粒都幹了的飯盒。他找了萬嘉旅的睡衣給他挂在門口,在廚房洗這些碗筷,萬嘉旅說自己吃了生腌,估計還得覺得胃疼,紀榆的手上捏了個小南瓜,打算給他做點南瓜粥。
他開了蒸籠,把去皮的南瓜放在上面蒸,打算自己也吃點這個就行了。
萬嘉旅還在洗澡,紀榆把他的衣服拿去洗,他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