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引渡不是自願的。那些人們本屬于别的世界,由于我們所謂必須的理由,給“下載”到容器裡做了異鄉人。“下載”可能不恰當,卻比較形象。引渡項目各有各的目的,并不需要真正還原其身體、記憶和思想。有的引渡隻選擇了他們的一部分,比如部分的大腦,放進一個可以是本來面目、也可以是個盒子的容器中。
“假若我們簽署協議,将自己的生命數據上傳到了數據庫,也有可能引起别的世界的興趣,成為引渡對象。不過,這要等到我們死後,你也知道,通用法則規定引渡者的原型必須已經死亡。
“引渡計劃”是一系列協議的總稱,其中包括天水研究所和政府的協議:研究所可以自由訪問跨世界共享的數據庫,從中挖掘科研信息;假若發現了理想的引渡對象,需要提出申請,論證其合理性,通過後方可引渡。
“我出于好奇,曾經查閱天水研究所的報告,将過去的研究歸納為兩種。一種着眼于引渡對象的實用價值。這些引渡者身上有研究員及其感興趣的東西。研究員為此不計手段。就像他們打過的比方,引渡者可以變得一次性、可折疊、便攜或是弱智,一切改造都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和增強他們的研究價值。另一種是更為人本主義的研究方式,他們希望渡來的是一個完整的“人”。為此,他們需要盡量還原引渡對象本來的身體,設計出精密的意識模型,保護他們在引渡過程中不受損害,重視和減少他們所受的痛苦。引渡成功後,研究重點也往往在于心理的研究、健康的改善,宣稱引渡者要獲得個人發展的權利。
“我并不知道持有這些主張的研究員如今都去了哪兒,隻知道,大約十年前天水研究所的實驗就停滞了,總負責人也辭了職——那時候你年紀還很小吧?
“引渡安全部的一些領導耿耿于懷,認為這些年的項目在效益上是巨大的失敗。這就叫執迷不悟,對不對?他們至今還壓着一切的揭露報道。在這樣的氛圍下,引渡計劃加速推進,機會落到了核城集團上,他們和引渡安全部談判後,提出了作為接續的計劃,就是“鄰涯計劃”。
“‘天涯若比鄰’,這就是名字的出處。那支科考隊就是這樣命名的,了解遙遠的世界,搭建交流的橋梁,是這樣的寓意。如今這個鄰涯計劃保密性很強,民間傳言這一計劃比引渡計劃走得更遠,會把所有普通人都卷入其中。
“鄰涯計劃最新奇的一點就是,它宣稱要挖掘D35世界,求證平行世界的猜想。我不知道他們進展如何,是否真的發現了完全一緻的人。”
“謝謝你。”我填補沉默,“我昨天才從天水回來,那裡幾乎沒變。”
他拍了拍欄杆,“你也不必苦惱,要想調查,有不少突破口。”
一列堡壘般的車隊經過橋面,我們腳下也随着震顫。
“覃蝶還是沒回來?”
我搖頭。
他沉吟片刻,“從前有個人非常有趣,假如他現在還活躍,我們該能聽到不少内幕。”他摸着嘴邊,“他叫做‘烏鴉’,你聽過吧?”
我們到了對岸,沿河繼續走。月亮垂在地平線,夜雲輕紗一般繞在四周。
“核城集團也不是毫無人性。洪災以後的淩水城就是在接受他們基金會的支持。這也算是一個亮點了。”
“我正想回淩水城看看。”我站住了腳。
“我也差點忘了,”他也停下來,“那孩子畢業了是不是?他還好嗎?”
“嗯。他名字叫祁寫雲。他正在弄大學的申請呢。”
他也笑,“那真是好。——你一個人回淩水城嗎?”
我點頭。
“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