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條平靜河流,令我覺得眼熟。
靠岸邊有一片水草探出水面,泛起細細漣漪,不知是不存在的微風還是水底生物激起的。遠處的河心有一個樹木長成的小島,鳥兒繞島飛舞,有些栖在樹上,都是長腿的水鳥。它們瓜子形的身體點綴在樹叢裡,羽色各異,有的白,有的藍,有的花。河流對岸排着一排紅色小木屋,像是度假公寓。
林鷗伸着脖子,往小島的方向搜尋什麼。“我在找她。”他說。
我也努力眺望着,但一個人影都見不到。或許林鷗的視力很好,能夠看到我看不到的地方。林鷗的胸脯上的羽毛蓬松光亮,我忍不住伸手去碰,手指陷入絨毛裡,即便沒有觸感,我能想象出其細膩和柔軟。在這地圖中的我,目前隻能看和聽。電子腦化之後,才能将觸覺之類的其他感覺也接入。
“要是真的想摸,你得加裝電子腦才行。”林鷗喃喃道。
“我知道。“
“啊。”林鷗忽然高興地叫了聲,“找到了。你在這兒等着别動。”沒等我發問,他就拍拍翅膀,跳下了水。他踩着淺水奔跑,撲幾下翅膀竟飛起來,騰空而起。他變作一個白點,落在島上的樹叢間。一陣子又飛回來,眨眼就落在面前。他涉水上岸,收起一對大翅膀:“她在下遊的大壩等我們。她不喜歡我,不過問題不大。”
“她是誰?”
林鷗慢悠悠帶路,“她是這兒的老居民了,性格也怪,沒什麼朋友。她不喜歡我。不過這些都與你無關啦,”他側頭看我一眼,“她本來不想理我,聽說你也來了,才答應的。她在下遊等我們。”
“她是誰?”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隻是一段程序。”
林鷗晃着尾巴尖,走走停停。一道石砌的堤壩出現在河岸,我抱起林鷗,從階梯登上去。登到一半,就看見堤上站着個人。身子很高很細,攜着個方形竹籃子,蒙着面紗。我下意識後退。“你别怕。”林鷗悄聲道。
那人走到跟前,低頭對着我,看不見臉。“你就是孔菲。”細細的聲音在耳旁發出,并非來自面紗後。
我下意識舉起林鷗當盾牌。他撲扇幾下穩住身子。“孔菲,這是劉鹭。”他無奈地介紹,“白鹭的鹭。你聽過她吧?”
這怪人俯身看我,我寒毛直豎。
“劉鹭,你不介意我代你介紹?”林鷗愉快地開始了,“她是位水質檢測員,孔菲,她的前身是活着的人,但如今她已擺脫了那身份,隻存在于這地圖裡。她還關注着自己的女兒,想知道她如今怎樣。這就是你想交流的事情吧?”林鷗轉頭問她。
她往後退。“我不想知道。”那聲音在我耳邊喃喃,“我隻是她母親生前記憶的标本。她母親參加了引渡計劃,為表示紀念,人們把她的記憶放進地圖,想要後來的人都看到。但是我不願意被看到,也不願意無所事事的。于是我修改地圖的程序,把我自己縫合進去,變成了流量監測模塊的一部分。”
“你的女兒是誰?”我問。
“亮亮。”她小聲道。那面紗上掠過一道波紋。
“是不是叫李明亮?”我問。
林鷗回頭看我,露出了然表情。
她沒有回答我,反對林鷗說,“你走吧。我想單獨和他說話。”
“我走到遠處等你們。”
“不。你走,離開我們的視線。”劉鹭以蒙着的臉凝視他。林鷗梗着脖子,不願讓步。
劉鹭慢慢走開了。
林鷗猶豫地看看我,我将他放下地面。
劉鹭背對着我們眺望河面。她走路姿勢搖擺,好像有腿傷,讓我想起亮亮姐。慢條斯理說話的樣子更像。
“你先按她說的做。”我輕聲對林鷗說。林鷗徘徊着。最終他上前喚道:“我走了,看好,我走了!”他一拍翅膀,惡狠狠地躍下台階。
劉鹭目送他化作小白點,飛遠了,便向我招手。她越過欄杆,落在淺灘上,走進河水。她步履不停,我隻好追在她身後。她的衣擺漂在水面,流水繞過她身子打着渦旋。
“你見過獵人嗎?”
細細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