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本一打開,憐秋便是眼前一亮。
底本用的很好,能聞到淡淡木香,抄本上滿篇字迹用的是工工整整的顔體,間隔有當,看去隻覺得清晰目明。
再看上頭的字,憐秋不覺更加驚訝,分明不過一本雜記的手抄本,抄寫的人卻像是用足了心,即便是不懂讀書之人看着上頭鐵畫銀鈎、遒勁有力的字迹,也知道寫字之人筆力的不凡。
“憐秋,這字寫得不錯。”楊君君不由得贊道。
何止不錯,楊君君覺得比他大哥字都好看。
“是。”憐秋并未反駁,他拿起手抄本翻了幾頁,越看那雙漂亮的杏眼兒裡的光就愈發亮堂。
夥計并未阻止,反而在一旁驕傲道:“小的早說了,我家掌櫃的都認為好的字,豈會有錯。”
将書看了個大概,憐秋心滿意足的将書放在桌上,一手放在腰間荷包處,問道:“這書我要了,多少銀子。”
“顧公子爽快,”夥計右手比了個六,龇牙樂道:“誠惠您十二兩銀子。”
“十二兩!”楊君君指着書,問:“這書刻本多少銀子?”
夥計嘴咧的更開:“十兩。”
“這手抄本怎會比刻本還貴!”楊君君驚呼。
“楊公子,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們這手抄本底本與刻本沒差别,且這字可比刻本上要生動得多,封公子的字怕是拿出去單賣都能賣出價呢。”
夥計煞有介事道:“更何況封公子前途無量,日後要是考上舉人,這舉人老爺的手抄本豈是普通書生能相提并論?不過才區區不過六兩銀子,算起來可是頂頂劃算了。”
顧憐秋被夥計油腔滑調的話給逗笑,輕笑一聲,還是掏了荷包,遞了銀子過去:
“成了,别說了,銀子收着吧。”
“哎!多謝顧公子!”夥計颠兒颠兒接過銀子,臉上快笑開了花,也不知賣出這手抄本,掌櫃的會分他多少文銅錢。
不過十二兩銀子,于憐秋、楊君君而言也算不得多,雖然覺得有些貴,但見憐秋滿意,楊君君也沒有多言。
夥計将桌上的手抄本細緻的包好,又聽憐秋道:“對了,你們書鋪最近可有什麼稀奇的毛筆。”
“有呢!”夥計一邊忙活,一邊抽空回道:“顧公子,你看要什麼樣的,咱這有紫毫筆、散卓筆、雞距筆……”
憐秋百無聊賴的聽着夥計介紹這些毛筆是用什麼制成,沾墨落墨時的特點,打了個哈欠。
素白的手指輕輕拍打着花了十二兩銀子買來的手抄本,心中暗笑:
自己倒是真信了夥計的鬼話,還真當那封公子日後能考上舉人。
不過……
封公子能不能考上舉人不曉得,但這字吧—,
倒也值得十二兩。
憐秋覺得不算虧。
待楊君君買到了心儀的筆,兩人心滿意足的出了觀天書鋪,準備打道回府。
夥計目送着兩人走遠,臉上忽的露出一個奸詐的笑意,拿着剛剛收到的五兩銀子,轉身“咚咚咚”的往二樓跑去。
“掌櫃的、封秀才。”
夥計喜笑顔開的把剛得來的銀子放在桌上,樂呵道:“封秀才的手抄本又賣出去一本。”
“嗨喲,我就曉得柳縣有識之士衆多,定不會埋沒封公子這字。”掌櫃的笑盈盈的撥了三兩給封随,“這不又來了一筆潤筆費。”
“多謝,唐掌櫃。”封随将銀子收起,拿過桌上布包,淡淡道:“在下家中有事,先行離開,待下月再帶着抄本來交差。”
“好嘞,既家中有事,我就不留你了。”唐掌櫃起身送封随出去。
夥計跟在唐掌櫃身後,待封随走了後,伸出手,笑嘻嘻對胡掌櫃明示道:“掌櫃的,封公子的潤筆費你都給了,我這……”
“行了,少不了你的。”
在夥計掌心拍了下,胡掌櫃沒好氣的掏出三十文錢扔他手裡才算是将人打發走了。
待夥計歡天喜地的離開後,胡掌櫃回到桌前,看着桌上的剩下的五兩銀子,嘴角便不由得帶上笑意。
封随此人,他不過稍加接觸,便知此必是人中龍鳳。
這手抄本的活計和高昂的潤筆費,算是他與封随結交最好的法子,既賣了人情又不顯得自個兒低了姿态。
甚好、甚好啊!
唐掌櫃吹着小曲兒坐下,接着核對賬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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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剛踏進院子,憐秋就看見他爹顧夢生彎腰在修剪院裡新移栽的牡丹花枝。
顧夢生身形消瘦,面容清俊,比起滿身銅臭的商戶,更像是一名飽讀詩書的書院夫子。
他直起腰,看向跑來的憐秋,輕笑道:“大熱天的,又去跑得滿頭汗,你也不嫌曬得慌。”
他向旁邊使了個眼色,丫鬟便拿了張幹淨的絹帕擦拭着憐秋額角的細汗。
“我這不是跟君君約好了嘛。”憐秋撒嬌道:“爹,你自個兒還不是天天往外頭跑。”
“呵。”沒想到憐秋竟然還說起了自己,顧夢生好笑道:“我那是出門應酬,你是整天出去玩兒,這能一樣?”
“我哪兒有成天玩兒,前些天我還去了米鋪查賬呢!”憐秋不滿道。
家丁端了水盆過來,顧夢生将沾着泥土的手洗幹淨,又接過帕子擦幹後在憐秋的肩上拍了拍,朗聲笑道:“說你幾句,倒還不服氣。”
憐秋瞪眼:“爹說的不對,我當然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