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沉眠想了一瞬,起身過去。
還沒接近他,林炜便有所察覺般擡起了頭,見是俞沉眠,平靜的面孔綻放出笑意,道:“沉眠!”
俞沉眠迅速看了眼桌上信紙,他在寫信。
俞沉眠收回視線,嘴角微彎,神色自如道:“你在寫信?”
林炜嘿嘿一笑,繞繞頭,全然沒在意俞沉眠的心思,道:“我母親孤身在老家,隻能寫信以表思念,可惜她不識字,多虧有教書先生幫忙念信,也得花不少錢,她總念叨着不要我寫,可我知道她最想聽到的就是我的來信。”
語氣稍有落寞,俞沉眠心口發酸,她的母親也在家等着呢,可憐天下父母心。
俞沉眠與他交談幾句,心思卻飛遠了,一個想法猛地蹦出來,她可以替人寫信賺錢!
一旦有了這個想法,俞沉眠整個上午如坐針氈,恨不得趕緊跑出去,總算熬過了上午的時光。
俞沉眠去一旁市集張羅來書架,能自由伸縮,便攜實用,備了把小木椅,再加一個旗幟。
中蘇城繁華喧嚣,店肆林立,有權有勢之人衆多,可到底有不識字的平民老百姓。中街人流量大,适合擺攤寫信。
更何況能替貧苦人緩解思鄉之緒,也算是善事一樁。
俞沉眠在中街來回走了幾趟,這才找到個好去處,就在醉仙樓近旁,此處人群密集,也能幫她宣傳一番。
說幹就幹,俞沉眠将所有東西擺放整齊,放上一個木闆,上頭寫有“代寫書信、三文每份”八字。
來往路人初見這個小攤,隻是面上疑惑,對俞沉眠諸多打量,這麼清秀的書生竟也出來擺攤,卻無一人敢上前。
俞沉眠眼睜睜一人又一人從她面前經過,人流緩緩,她的攤位卻冷冷清清。
就在她略顯沮喪時,一位白發老叟顫着身子過來,垂垂老矣,用蒼老的嗓音問道:“請問是代寫書信嗎?”
俞沉眠見有人過來,心頭一喜,道:“是的,代寫書信。”
“多少錢啊?”
俞沉眠扭頭見身後木闆,上面大大八字,想是老叟不識字,放軟語調道:“阿爺,三元一封。”
“那替我給兒子寫封信吧。” 老叟點頭,注視着桌上的紙。
俞沉眠将紙鋪展開,沾好墨汁,神情專注。
“阿牛,不用擔心爹,爹過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身體舒适…………你九泉之下安心去吧!”
俞沉眠邊聽邊動筆,寫前面幾句話時以為隻是父親給兒子報平安,聽到後面才知這老叟的兒子已然去了。
俞沉眠神情凝了一瞬,行雲流水寫了下來,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将信封好遞給老叟,俞沉眠安慰道:“您收好,節哀。”
“謝謝。” 老叟一手遞錢一手拿信,而後緩步離去。
俞沉眠握住手裡的三文錢,心頭卻泛起憂傷,為老叟。
老叟的到來就像一粒石子落入水中,動靜不大但掀起圈圈漣漪。
周圍的人皆來詢問,一看價格實惠,人也耐心,生意便來了。
俞沉眠頓時手忙腳亂,面前圍了一圈人,她耐着性子一個個問去。
這成了中街一道顯眼的所在,聚了不少人。
此時一輛馬車經過中街,車身呈藍色,低調又略顯不尋常。
張慎識在車中閉目養神,聽得外頭一陣喧嘩,一道熟悉的聲音卻直溜溜鑽入耳中。
張慎識睜眼,擡手掀起車簾,不出意料,見到了俞沉眠。
她在擺攤?面前圍着的人皆着粗布麻衣,向俞沉眠湧去。
張慎識向那角落掃了眼,出聲道:“停車。”
馬車緊急停在路邊,張慎識一雙黑眸一瞬不瞬盯着俞沉眠,視線落在她身後的木闆“代寫書信,三元每份”。
如此不拘一格,利用學識給大家寫信,不怕出頭露面,在大街上做起了生意,一個女子竟有如此風骨。
三文一封能賺多少?她很缺錢嗎?張慎識看她瘦弱的身軀,奮筆疾書的手不敢懈怠片刻,手腕纖細皓白,一時晃了他的眼。
張慎識移開目光,喉結上下滾動,喚車外的小竹。
“大人?” 小竹疑惑上前。
張慎識看着他,直直問道:“你家幾口人?”
小竹睜大眼睛,“啊”了一聲,又仔細看張慎識的臉色,不像開玩笑,剛直不阿的臉又帶着認真。
小竹以為大人是要查案,怕耽誤,忙恭敬道:“回大人,小竹家中五口人。”
“那你去前邊寫五封信給你家人,以後日日都去,多了的送到我這邊。”
小竹聞言驚掉了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張慎識。
又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個書信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