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沉眠低頭重複,道:“顧大人請明察,我身為書錦齋學子,有仇當面就報,絕不會做此等下流之事!”
顧擇臨猛拍驚堂木,發出一聲震響,火氣沖天,道:“你休要狡辯!除非你能說出昨日整天去了何處,且有證人,否則……你就賠命來!”
俞沉眠心一沉,她如何能說去了南平街這事!也不能供出張菁塵來!
顧遠鳴被利刃所殺……她已經勸服了張菁塵,她還會用刀去殺他嗎?
若她沒有悔改,報仇心切,這也說不準!
不說此事,那豈不是間接承認了她就是兇手?
俞沉眠頓時陷入兩難之境!
顧擇臨見她面有難色,斷定與她有關,震怒道:“果然是你,來人,三十大闆伺候!”
下邊不是顧府的人,聽從李大人指令,個個不動,直直看向李大人。
李大人一個哆嗦,指着他們道:“顧大人的話你們沒聽見嗎?此罪犯膽大包天,竟敢謀殺顧公子,拖下去打!”
衆人便圍了過來,将她拖去行刑。
在這緊急關頭,俞沉眠不願供出張菁塵,可她也無法自保,隻說道:“你們濫用刑罰,難道不怕陛下怪罪?”
“陛下日理萬機,還能管得着你,拖下去!”
章複池急匆匆趕到張府,張慎識為禦史,此等案件自是不用他來審,可如今隻能找他。
李大人見風使舵,顧擇臨再獨斷專行,也得聽張慎識的。
章複池報出名諱,便徑自去到大廳,背影孤傲挺直。
張慎識聽得仆從禀報,緩步來到大廳,眉目肅然,道:“章公子來我張府,所為何事?”
章複池行事毫無章法,他們素無交集,什麼事會惹得他親自上門?
章複池拱手行過一禮,道:“冒昧打擾,有一樁兇殺案等着張大人去處置。”
他面上不動聲色,語氣卻顯出一絲急。
張慎識冷靜道:“平常案件都是送到官府由李大人審理,章公子走錯地方找錯人了,若是想救人,直接去官府說明緣由,我還有公事在身,就不送了。”
章複池沉吟道:“此等事自是不用麻煩禦史大人,可若有官員貪污受賄、濫用職權呢?禦史大人是不是要盡下職責?”
“你這是何意?”
張慎識聽聞貪污受賄,首先便想到了顧擇臨,這事牽扯進了顧擇臨?
章複池直言道:“顧遠鳴暴斃,俞沉眠在官府九死一生,顧擇臨是個狠厲、不擇手段的人,這件事必須要張大人你出面。”
張慎識垂下眼眸,面上閃過一絲驚異,是她!
章複池走近一步,繼續道:“張大人此次不去,恐怕又要鬧出一條人命。”
張慎識眉心緊蹙,不自覺提了口氣。
陽春四月,天氣回暖,還是有一絲涼意。
俞沉眠已經受了二十大闆,後半身子全然麻木,疼痛狠狠攫住她。
她緊咬唇瓣,冷汗涔涔,卻不透露出南平街這事,就算不是張菁塵所為,可她前幾日在鳳鳴樓持刀傷人,就這一樁事也足夠顧大人将她粉身碎骨……
顧擇臨見她一聲不吭,臉上布滿不從抗拒之意,大聲道:“用點力氣!”
木闆揮動的脆響愈發尖銳、急促,俞沉眠已覺麻木,失去了知覺,她這時候反倒不怕了,隻是心中有些不甘,死在這兒太可惜!
“住手!你們竟敢動用刑法?”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俞沉眠迷迷糊糊,半晌才辨别出這是張慎識的聲音,沉着穩重,隐約帶着怒意。
章複池與張慎識一道趕過來,剛靠近大門便聽得棍棒交加的聲響。
章複池握緊拳頭,立刻沖過去,擡腳踢向俞沉眠近側的官兵。
官兵立馬停手,驚慌看向顧大人,不敢再打。
章複池腳下用了力,将人趕走,又急着去看俞沉眠……
她自然不好受,挨了二十大闆,面無血色,力氣散去,動彈不得。
章複池握住她的肩膀,探頭過去看她,完全不是那副生龍活虎的模樣,心猛的一沉,輕諷道:“顧大人,這是想屈打成招?”
“章複池,你未免太過放肆!竟敢毆打府役,擾亂公堂,此處不是你章府,由不得你胡來!”
顧擇臨氣急,他竟請來了張慎識,不管怎樣,一定要為顧遠鳴報仇!俞沉眠必死不可!
“住嘴!”
張慎識走上公案,冷眼瞧向顧擇臨,道:“顧大人,顧公子冤死之事我定會判明,勞顧大人一旁休息。”
“真是辛苦張大人了,公務繁忙,還要為犬子之事費心!” 顧擇臨氣急,他這是被轟走,眼裡充滿敵意,不得不起身,退至一旁。
章複池将俞沉眠扶起來,見她雙眉緊鎖,面色蒼白,他心裡漫上異樣的感覺,很想安慰她,可話到嘴邊,隻說了一句:“你沒事吧?”
俞沉眠搖頭,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嘶聲道:“我沒事。”
聲音毫無力道,軟軟綿綿,像是經曆了惡戰。
“公子,公子——”
一道極低的聲音傳來自身後傳來,章複池眉眼微動,是千山。
千山在街上見到章複池與張慎識,奇怪自家公子不是在書錦齋?怎會和張大人一起去官府?疑惑跟來,竟見到這大場面!
他從一側悄聲過來,湊近章複池,眼珠子都要瞪掉,盯着俞沉眠道:“公子,這……這是怎麼了?”
他家公子竟抱着個大男人,他幾時交的朋友?何時這麼好心了?
章複池身體微動,垂眸看向千山,吩咐道:“千山,去帶一個人過來,另外,幫我辦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