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着微妙詭異的死寂,雅間裡的重任見祝聽叙神态變化都瞬間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觑着這位未來可能成為頂頭上司的祝聽叙,尤其是那長眸輕微皺起的時候,所有人連同呼吸都凝固起來。
就在這令人心驚膽戰的沉默中,走廊略帶踉跄的腳步聲愈響而來,伴随着的是趙明晉帶着微醺笑意的聲音:
“看來……我們很有緣分。”
趙明晉走近江自閑,先是上下欣賞了一番江自閑,緊接着回頭警惕地掃視起祝聽叙。他衣領微敞露出裡面膩着些許酒痕的緊緻胸肌,擡起的下巴露出鋒利下颌線,骨子裡透露出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
“見過大殿下。”祝聽叙接下目光微微一笑,欠身作揖。
雅間内衆人紛紛大驚,起身見禮。
隻見趙明晉目光重新轉回江自閑,指尖親昵地撩撥着江自閑裝飾所用飄帶,并未理會其他人。随後他笑着看向祝聽叙,問道:“與祝大人也算是兩年未見,千言萬語非三兩句可講盡,不知道介不介意我的加入?就當是,叙叙舊?”
祝聽叙嘴角下抑,良久沒有回複。大概是大皇子的出現在他意料之外,正在思索有什麼方法能夠拒絕。
察覺到他沉默中透露而出的拒絕意味,趙明晉輕啧一聲,略帶惋惜地沖人潇灑舉杯:“算了。你們萬門司宴集我也不摻和了,省得明天我那沒用的皇弟又要氣急敗壞挑我刺。”
他說到後面半句的時候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眉眼之間隐隐帶着挑釁的意味。祝聽叙是太子的人,一直以來表面上是聖上忠心的狗,實際上每次都明裡暗裡給太子行了不少方便,還在背地裡時不時陰他一手。
祝聽叙慢條斯理推開手中玉扇,掩唇輕咳兩聲,裝模作樣皺眉抿起略帶蒼白的唇:“大殿下多慮了。太子殿下這兩年時常向我提起您在邊疆的……‘豐功偉績’。”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趙明晉自己知道這兩年他在邊疆除了打仗幹了多少混賬事,想來陛下時不時送來的所謂“家書”上說的那些規勸的話,多半是聽了那位好皇弟所言。而太子殿下能知道,多半是因為祝聽叙安插在江湖的眼。
趙明晉冷笑輕嘲:“祝大人消息靈通,本皇子不敢恭維。隻是大人也要注意身體,這别到時候有官升,沒命享了。”
按照上任書上面她江自閑不過是位新上任的八品小官,怎麼着都不該摻和到這兩位之間,但眼看着兩人越聊氣氛越發劍拔弩張,就連扯着自己飄帶的那隻手都暗中較勁,手背青筋愈漸突起。防止兩人在雅間門口打起來,江自閑斟酌半天還是開了口:
“和氣生财,和氣生财。”江自閑略帶無奈地勸架,“大殿下這才到京城,又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這次宴集不過是祝大人囑咐我們幾聲辦公時注意的事項,循規蹈矩無甚新意,大殿下若想和祝大人喝酒,改天再約也不遲。”
雅間裡的諸位見江自閑開口,猶如瞧見救星降世,皆是滿口附和。江自閑淡淡瞥了眼裡面叫得最兇的幾個,心說幸虧萬門司不是我來管,否則這麼些老油條辦起事來隻會動嘴皮子,想到就覺得頭疼。還在琢磨趙明晉怎麼還不走的時候,大殿下突然冷哼一聲:
“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吧。”趙明晉望向雅間裡的眼神充斥着厭惡之情,随手把杯子往外頭随手一丢,許是巧勁,琉璃未碎,在地上骨碌滾了幾圈。
“祝大人接手裡面那幾個廢物可得好好管教好了,沒教好的狗可别随便放出來咬人。”
說着,趙明晉深吸一口氣,略帶深情般留戀地松開手中的飄帶:“美人,我們改日再聚。”
江自閑:“……”
江自閑緩緩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留情地禮貌後退半步,禮數十全福身作揖:“大皇子慢走,來日有緣再相見。”然後誰也沒搭理地撥開珠簾走進了雅間。
兩人不約而同回頭目送江自閑入戲,而後在空中交換目光暗中較勁,祝聽叙眼底劃過一絲得意:“失陪了,大殿下慢走。”
祝聽叙随手揮上雅間隔扇門,輕籠霧紗的寬袖無風自起,施施然越過空出來的主位,輕輕拍了拍柳青晝的肩膀,略微歪頭示意交換位置。
祝聽叙身上有股書房久坐後沾染上的古樸墨香書卷氣和醇厚書架的檀香味,但若挨近了能細品出一味暗摻其中的清苦藥味。柳青晝認得這種藥,是解江湖奇毒“瑣窗寒”常用藥“暗柳啼鴉”,每隔三日需服用一次,服用之人身上便會透着一股極淡的藥香。
暗柳啼鴉……
瑣窗寒除了用暗柳啼鴉治療外,似乎還有别的藥物能夠治療,暗柳啼鴉價格高昂,用藥周期較短,而且有不少不良反應,為什麼會選擇它呢……
柳青晝微微皺眉,看來她回去得翻翻帶過來的藥典。
除此之外,他居然并未加以掩飾。柳青晝擡眸對上祝聽叙,又回頭觸及江自閑沉靜無波的雙目,沉默一瞬點了點頭,乖乖提着裙子給祝聽叙空出了江自閑身邊的座位。
“緣分頗深啊……”祝聽叙斟上一杯酒,毫無征兆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