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密诏上說自己是端安侯遺孤，按照往常在江湖話本裡的套路，應是朝堂廪給終身和宅邸賜養，此前分明鮮有女子為官的先例，加之趙明晉和關瑛決的反應，原先應該是祝聽叙接手萬門司。

為何忽然就召她入朝為官？

如果真像之前說的那般，讓她來就是為了給皇子黨争攪混水，那把定安軍營闖營刺殺案交到她手裡有什麼深意？

想要她查到什麼程度？

是希望她借題發揮，還是想要告訴她什麼？

多年在三省堂處理師門事務的敏銳嗅覺讓江自閑察覺到其中非同尋常的意味，但每次細想，她卻難以道清究竟是哪裡詭異。

她蹙眉翻過當年端安侯薨後處理事項，捏了捏睛明穴呼出一口氣。

沒有先例的事情辦起來就是麻煩，江自閑一條條讀到了尾頁，又開始琢磨一會兒審訊關瑛決的事情。

京城長街人聲鼎沸，拐到了城東的鬧市區後熱鬧更甚，馬夫将馬車停在醉仙樓門口等了會兒，見江自閑沒有下車的意思，輕聲扣了扣車廂壁：“江大人，醉仙樓到了。”

裡面的人如才反應過來般“啊”了一聲。

馬夫正準備替人撥開車簾，才欲伸手，小臂便被人用玉骨扇輕輕打了一下。他乍驚扭頭，瞧清來人後無聲拱手往一旁讓避了。

下一刻，他看見天樞院曾經說一不二的冷面鐵血美人院主走到簾帳邊，側立欠身，執扇挑開車簾，單手捧起緩緩探出的削瘦手腕。

來醉仙樓的大多都是朝堂京官或是世家大族，多少都見過平日雷霆手腕的祝聽叙，清楚在那張透着病氣的皮下生着怎樣硬骨頭和鐵石心腸。不少路過見狀都特意放緩了步子，屏息用餘光往這打量——

叮——鈴。

頭頂步搖玉石相撞。

江自閑身着一襲與官袍毫無關系的青綠古香緞羅裙，頰側被暖爐煨得绯紅滾燙，眉眼循着雙手低垂下來，與祝聽叙對視時流露出出乎意料般的眼神。

與此同時，周圍發出一聲淡淡的抽吸聲。

即使這麼偷偷摸摸地打遠用餘光不清不楚打量的情況下，前院主手心捧着的姑娘還是漂亮得亮眼。不少來醉仙樓風流潇灑的公子哥下意識捂住驟然加速的心髒，本就緩慢的腳步幹脆一頓，停在原地。

明豔美麗的少女款步而下，站定刹那像是不經意般随即抽回手輕輕捋了捋鬓發，沖一團白的祝聽叙微微颔首示意，輕笑異常清晰：“好巧。”

周遭小少爺們小小呼出一口憋在心口灼灼愈燒的熱氣，眼中名曰希冀的火光“噌”一下重新燃起。

“很巧嗎？”祝聽叙把迅速失溫的手重新縮回毛絨絨的衣袖中，他略低頭，勾起的嘴角落在江自閑耳邊不過方寸之近，在所有人看來這都是個親密異常的動作：“不是江大人請我來醉仙樓小酌一二嗎？”

“……”

刹那，原先京城最熱鬧的城東街口瞬間安靜了兩個度，伴随着雪落下聲的是無數公子少爺們立刻心碎的聲響。

就在這個刹那，快到有些遲鈍的二世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一見鐘情的對象約了别的男人吃飯的時候，突然一道裹着寒風的身影從後面快速切過來，單手橫摟在江自閑纖細腰間，迫使她踉跄着往後跌入一個松軟的懷抱中。

“江大人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外面風大雪大，既然人齊了，我們就上樓吧。”

趙明晉搭在江自閑腰間的手臂緊繃收緊，依稀能瞧見黑絨鬥篷下衣袖繃起的膨隆線條。他墨色長眉微微下抑，周身氣息迸發出濃郁的警惕意味，聲線依舊帶着平日裡不着腔調的懶散，漫不經心打量着祝聽叙：

“請祝大人和自閑保持點距離。今早入宮時，我已經向父皇求娶了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