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一把将兩封聖旨分别塞到江自閑和祝聽叙的手裡,馬不停蹄催着兩位趕緊上路。江自閑低頭草草簡單翻了眼聖旨,忽然掃到卷在裡面的一張格格不入的白色紙條。
江自閑不由深吸一口氣,在祝聽叙眼神掃過來之前快速将聖旨重新卷了回去,趁機将字條順着腕口滑入衣袖,直到坐進馬車,确認沒有人再能看到自己手裡内容的時候,她才松下口氣,從袖中翻出了字條。
江自閑展開字條,字條邊緣裁切不均像是草草随手撕下的,應該是臨時準備好中途才被塞進去的,是一句直白粗糙的威脅。
她面無表情地收進袖口,伸手在車壁上扣了扣,“前面到萬門司府衙時稍微停一下。”
一口茶的時間,馬車穩穩停在萬門司門口,江自閑撩開簾子,正巧看見舒昭杏順着台階走下來,她出聲叫住舒昭杏把揉作一團的紙條從窗口抛向她,“哎昭杏,抽空幫我查查這字條上的筆迹是誰的。”說着,又四下打量了一番周圍,“交給青晝也行,别交給别人,私下裡查。”
舒昭杏點頭接下,“關瑛決怎麼處理?他還晾在地牢裡呢,說出去就要找人狠狠告我們一狀。”
江自閑嘴角勾出一彎弧度,“放心,他出不來了。你讓其他人沒事幹就去和天樞院交接,祝聽叙身邊那個誰?就今天聽說跑去金玉樓叫我去定安軍結果跑空一趟的那個……哦、燕溪,是這個名,你讓他跟你搭把手把事務交接完。”
舒昭杏皺眉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誰叫燕溪,點了點頭:“行,那你呢?你不回來嗎?是還有什麼事嗎?需要我搭把手嗎?”
“不用,”江自閑搖頭,“陛下召我入宮,我去去就回。”
“哦哦哦。”舒昭杏沒想到是這事,顯然是超過了她的認知範圍,連忙點頭,“那我不打擾你了,這就去查紙條、嗯、紙條……”
見舒昭杏邊碎碎念邊掉頭退了回去,江自閑望着她的背影,放下毛氈車簾,讓車夫繼續趕路。陛下聖喻按理耽誤不得,馬夫緊趕慢趕趕到現場的時候,李公公和祝聽叙已經在皇城門口等她了。
“原先在下還好奇江大人明知山有虎,為何偏向虎山行?”祝聽叙跟在江自閑後面半步,慢悠悠道:“如今一看江大人連聖上召見都敢半路開小差,果真有底氣。”
“你怎麼知道我路上開小差了?馬車就是比你們騎馬的慢,如何呢?”
“馬車确實慢一點,但這段路我走過,馬車再慢也不至于比人兩條腿走來得更慢。”祝聽叙淡淡回應,輕輕撩起一角衣袍,踏上議政殿長階。
議政殿不愧是皇帝平時處理政務的地方,裝修那叫一個金碧輝煌奢靡奇珍,每一處角落都被擦得幹幹淨淨閃着晶瑩反光,千百支蠟燭無聲燃燒着,光亮照遍大殿幾乎尋不到一絲陰影。陛下沒讓他們一塊兒面聖,先傳了祝聽叙進去,讓江自閑在外面候在外面先喝口熱茶。
一杯茶都還沒見底,内殿就傳來了“噼裡啪啦”瓷器碎裂的聲響,緊接着祝聽叙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沖江自閑點點頭,示意她進去。
這溝通效率,還真是……高。
江自閑人都還沒走近和内殿隔斷的屏風,就聽到裡面腳步聲緩緩靠近,等她剛轉進内殿,蓦地對上了一雙銳利肅穆的眼眸。
“民女,啊不……臣,對,臣見過陛下。”江自閑腦子擰巴半天終于找對措辭,還沒來得及絲滑跪下,就被一雙蒼勁大手穩穩托住臂彎。
“不必跪了。”一把将江自閑扶起後,皇帝轉身在一旁案幾上坐下,“萬門司事務處理起來怎麼樣?朕安排了聞遠到你手下,他之前在天樞院辦事得當,有什麼不會的都能問他。”
“聞遠?哦哦……祝大人。”江自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聞遠說的是誰,含糊地點頭,“祝大人、祝大人教了在下良多。”
皇帝哼笑了一聲,指指案幾下首的位置,“來,坐。”
“是。”江自閑點頭,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碎裂一地的瓷片,挪動到座位上拘謹坐下。
皇帝見她僵硬的動作終于舍得挂上一抹笑來,大手一揮親自倒了杯溫茶推給她,“密诏看了?怎麼沒有明诏?”
江自閑雙手捧過陛下親自遞過來的茶盞,捏着茶碟的手輕輕微顫,很快歇在桌案上。剛準備回答,她又像是想到什麼不對勁般,又端起來喝了口,動作倉促。
皇帝本來還琢磨闆着個臉吓吓她,見她這般手忙腳亂,笑着搖了搖頭:“玄因倒是把你養得不錯。”
江自閑腦子裡還停留着滿地碎片和對之前祝聽叙在這裡發生了什麼的無限猜測,乍然聽到師父的名号腦子根本來不及轉,輕聲“啊”了一下,巴眨着眼睛,下意識點頭,又很快搖頭。
“玄因的性子朕清楚,也不是個喜歡摻和進事、更懶得花時間學規矩的,他能教出你這樣的弟子,朕倒是一點也不奇怪。他師父、也就是你師祖走得早,了知就是他一手拉扯大的,當年了知剛進京的時候也和你差不多,在師門悠閑慣了乍來京城不習慣也正常。”
了知應該就是她傳說中的那個天師師叔。
江自閑沒想到堂堂陛下還認識自己的破爛小師門,隻好對陛下緩緩扯出個尴尬的笑來。
事實上壓根不是這樣,師父每次都妄圖在她賴床逃早課、偷溜下山逃午練或是夜不歸宿的時候教訓她兩句,亦或是罰她做點什麼,但後來後因為他自己懶得看着她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