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江自閑都沒有開口。
兩人距離很近,江自閑肌膚白皙,在頭頂宮燈燭光下近乎透明。趙明夷不用去看就知道,手心下衣料包裹着的皮膚已經被按得泛起紅痕。
之前就是這樣。
他能聽見自己呼吸逐漸加重。
在不夠清晰的燈光下,他們看上去甚至會給旁人一種心上人久别重逢的黏膩感。
“……回答本宮。”趙明夷聲音低沉,按着她的手緊貼布料遊走而上,掐住江自閑咽喉,大拇指不輕不重壓在她一側搏動的頸脈上。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咽喉皮肉的輕微顫動,帶着略低于常人的體溫傳至趙明晉滾燙的指根。
江自閑緩慢抿出一抹笑,眼尾嗆出因呼吸壓制而泛起的殷紅,她逐字吐露的音節帶着細微的白霧,濕潤地糊在趙明夷虎口:“殿下忘了嗎,安無隅已經死了。我騙過殿下,殿下也騙過我,我們扯平了。”
“扯平?”
趙明夷如同盯着手中獵物般眯起眼眸,漆黑如深潭的雙眼和三年前一樣,但江自閑明顯察覺到他眼底的變化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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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三省堂對門派上下管理極其嚴苛,是出自閣下之手嗎?”
六月盛夏的午夜,暑意未褪的夜風卷過酒樓珠簾,不知出處的年輕散修坐在窗沿邊,衣角下擺垂落窗外被長風吹得獵獵作響,不問自來還要随口打探,眼中笑意閃着年少輕狂。
“我叫安無隅,是未有師從的散修,久仰不居道三省堂威名,四下打探終于尋得閣下,想拜閣下為師。”
雅間外嬉鬧着路過一群醉鬼,聲音從不太隔音的隔扇花門傳進來,大概是逃了晚修的不居道弟子:
“後天門派四大堂劍考就要開始了,今天不玩什麼時候玩?”
“哎,我們堂主要我們拿第一!哪這麼容易!”
“不說了,回去就開始臨時抱佛腳……嗝!”
“咱堂主隻需要不墊底就行。”
“那不是輕輕松松?三省堂年年不考默認墊底……”
……
江自閑剛從三省堂審完出來,倒了沒喝的酒杯端在手上,倚在蓬松卧榻上打量不速之客片刻,心裡暗罵别被她逮到是誰把自己說了出去,表面上卻依舊冷淡:“這位大兄弟,您認錯人了。我呢,隻是一個不知名小門派的外門弟子。什麼三省堂、不居道的,與我沒有半分瓜葛。”
安無隅垂在窗外的手勾起一壇酒,誠懇道:“在下已經在鄜州打探尋了半月有餘,若非确切消息不敢叨擾閣下。”
江自閑轉着酒杯,刮了眼他手裡的酒壇,依依不舍地挪開視線,随口搪塞:“他們騙你的。”
“他們不敢騙我……”安無隅拎着酒走到桌邊,哐地将酒壇往桌上一歇,“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在下是實在想要向前輩學習如何套話審訊,實不相瞞,在下幼時被屠滿門僥幸死裡逃生……”
“打住,少拿隔壁茶樓新出的話本騙我,方圓四十裡茶樓的話本我都倒背如流。”江自閑面無表情地打斷,“我真不是閣下要找的人,三省堂的人向來行蹤難覓,閣下找錯人呢也實屬正常。”
兩人一高一低隔着桌子對視,樓下小娘子的花曲摻着蟬鳴鳥啼,順着夜風自敞開的花窗湧入。
江自閑眼角笑意漸濃,仰頭将杯中佳釀一飲而盡,剛要開口準備說些什麼,手中酒杯都還沒落到桌上,剛才那群不居道醉鬼又不知道發了什麼酒瘋,居然去而複返,叽叽喳喳地又走了回來。
大概真是喝酒喝傻了,本該去隔壁雅間的醉鬼邊說話邊走,腦子一時間沒轉過來,“嘭”地推開江自閑的雅間:“晚課天天在那念經有什麼好上的——”
率先伸進腦袋的醉鬼話音戛然而止。
焚着甜香的雅間内,江自閑外衫微亂地半卧半靠着,濕潤嘴角一滴清液懸而未滴,手端着酒杯正巧落在安無隅酒壇邊上,正擡着下巴仰頭瞧着對方。
而安無隅因為方才翻窗而衣衫未整,鬓發被吹得淩亂,略彎着腰雙手捧着酒壇恰好要谄媚地給人倒酒,蓄謀已久地恰好露出精瘦的胸肌。
兩人之間互相博弈試探的暗潮湧動,看上去像極了江自閑點了位俊朗小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