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當場冷得要凝固起來,江自閑刹那閃過一抹無措,還沒想要用什麼表情面對,更來不及阻止外面二愣子不知死活地驚叫:“别進來,三省堂的江師姐在談情!”
“…………”
信息量實在有點大了。
外面吵吵嚷嚷的聲音聞此威名瞬間安靜,像是集體被掐了喉嚨。
半晌江自閑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來,迎着衆醉鬼視死如歸的視線:“後日四大堂劍考是吧?要是你們能活到那時赢了我,我就給你們請花娘談情。”
醉鬼大概是還想挽回點什麼,竭力調動臉上極度驚恐而僵硬的肌肉擠出了個谄媚的笑容:“久聞江師姐在三省堂英名,隻是劍考當前,可否對我們網開一面……”
“呵。”江自閑冷笑一聲,指着隔扇門:“滾出去。”
她話音剛落,衆醉鬼擔心自己會從秋後問斬變成斬立決一般,迫不及待地縮回誤入的腦袋,刷地合上門,不露一點足音地跑了。
雅間内安靜得仿佛能聽見篆香香灰塌落的聲響,隻剩下他們兩人相顧無言。
“……”安無隅嘴角抽搐幾下,像是實在憋不住般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江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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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風雪下,江自閑收回眼神點頭,說:“祝大人應該有告訴太子殿下,在接旨面聖前,在下正在和大皇子殿下共享午膳。中道急匆匆趕來面聖,結束之後在下還要回去繼續小酌一二,商量商量定安軍營的案子。”
太子殿下擰眉正欲開口,江自閑嗤笑一聲,掃了眼他邊上回避對視的祝聽叙,冰冷五指握上他掐着咽喉的手腕,強硬地握着甩開牢牢摁在他身側,壓低聲警告道:“别再提安無隅了,老把死人挂嘴上多晦氣。”
“……”
江自閑松開手,冰冷神色與趙明夷記憶中鄜州的小姑娘蓦然重合。他刹那愣神,卻在她即将與自己擦肩而過之時,猛然抓住了她的小臂,“和誰吃飯不是吃?不如留下來去東宮小坐,本宮可是特地請了當年鄜州花樓的廚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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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門司的俸祿開得确實有點少。
江自閑看着面前一盤盤山珍海味不要錢地往上端,總覺得似乎和前幾個月緊急攻讀的律典禮儀的記載有所相違,應該是遠遠超過了正常太子午膳的形制。
她像是看怨鬼一樣盯着非要坐在自己對面的趙明夷,心裡暗暗許願他能被下一口酒嗆死。
江自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同意和趙明夷一起用膳,或許是沒有祝聽叙和李公公帶路自己一個人想要不迷路地走出皇城實在困難。
太子這會兒興緻不錯,又是說給她接風,又是說久别重逢實在高興,五六句好話一說,手邊三四個酒壇空了個一幹二淨。再開口的時候,他顯然是微醺過了頭:“江自閑,京郊刺殺真不是我的手筆,我發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可是我……”
“打住,您可是太子殿下。小人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認你做兒子。”眼見趙明夷口不擇言就要說一些大逆不道的瞎話,江自閑緊急開口打斷了他的胡言亂語,“我可沒有比我年齡大的徒弟。誰家好徒弟比師父都要大的,謊報年齡罪加一等,按照三省堂規矩,拜師時身份作假可以逐出師門……”
“我是真把你當師父……”
江自閑聽着他絮絮叨叨颠來倒去念着那兩句經實在頭大,轉過頭正要找祝聽叙想個法子把他嘴堵上,就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外面去了。整個人長身颀立于風雪飄飛的九曲回廊外,身上厚重披風都随風而起,束帶獵獵如一道血痕撕開陰沉灰白的陰沉蒼雪。
“你在開小差。”趙明夷見江自閑目光不在自己身上,頗為不滿地跑來挨着她坐下,伸手捏着她下巴強迫江自閑轉過頭來看自己,語氣幽怨:“本宮在和你說話。”
江自閑被他扒拉得下意識皺眉,不輕不重地拂開他不守規矩的手,冷冷道:“聽見了。以後别用這種态度和我說話。”
三年前不告而别也就算了,果然當回了太子攤了牌,說話馬上從之前說什麼是什麼變得高高在上,演都懶得演了。
她饒有興緻地看着臉泛酒暈的趙明夷,腦子不知道怎麼抽了,手覆上他突起的喉結:“你不是想要我對安無隅一樣對你嗎?你這麼說話,就不像他了。”
不知道是被江自閑摸着脖頸,還是因為聽到自己又有希望了,趙明夷嘴角微微翹起,像是被安撫服帖的乖順大貓,醉到迷糊的眼神瞬間靜下來,“像?”
他雙手迷迷瞪瞪地握着江自閑手腕,“我就是安無隅。”
江自閑像是想到什麼,眼中劃過一絲厭惡,指尖不斷用力,按着他喉結狠狠向下壓去,留下一道深入皮肉的暗紅月型指痕:“你不是安無隅,是你親手葬送了他。”
“别借着安無隅來惡心我,太子殿下。三年前你刺出那一劍的時候,你就清楚,我徒弟安無隅已經死在我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