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從他們三省堂走出來的人正經不到哪裡去,趙明夷顯然才意識到眼前這位多年在外遊曆的天師還沒有定國寺之前的住持老頭來得靠譜,不鹹不淡瞧了眼這些年深得陛下聖心到能夠放任他啥事不幹出去花錢享樂的天師,實在捉摸不清到底父皇供着他做什麼。
“别看了,小太子。”蔺了知生了雙極豔麗的漂亮眼眸,笑着說話的時候,漫天燭光映入眼眸如星辰碎落,“本天師掐指一算,大皇子殿下明天就要往你那漏洞百出、根基不穩的新政上捅幾刀。”
“……”趙明夷瞪了眼蔺了知,心想等到自己上位,第一件事就是讓這個名不副實、信口胡言的天師收拾收拾滾回不居道去。
蔺了知往前走了一步,那雙滿是興緻的眼眸幽幽盯着趙明夷雙眼,像是能夠洞悉到深層靈魂般,感慨道:“不就是殺個人嗎,我的小殿下?想要坐上那個位置,你就得殺成千上萬的人,奸佞、忠臣、庸者、聖賢、兄弟、父母……”
他的聲線平靜的就像不像是在讨論殺人,而像是在讨論今天晚膳要不要殺隻雞下酒。似乎是遲遲反應過來自己談到了什麼忌諱的話題,蔺了知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殿下,定國寺不定善者之心,這裡供奉着大裕最貪婪的欲望。新政同樣如此,欲望才是蠱惑他人擁護自己的最佳利器。”
旁邊香灰塌落跌入香爐,很快碎成粉末瞧不出新舊,遍尋不到一點痕迹。
“别花時間在這種無用的事情上了。”蔺了知終于舍得分一點眼神給邊上的江自閑了,他淡淡瞥了眼她,又落回太子身上,“一個關瑛決而已,他既該死,殿下殺了他便殺了,不需要找太多讓自己心安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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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把尊貴的太子殿下破碎的世界觀完成拼好送到他一衆幕僚手中後,江自閑才終于琢磨起春陽的事情。
她本來準備問問祝聽叙有沒有什麼想法,但是祝聽叙不知道去忙什麼了,在萬門司以監工名義兜兜轉轉了半天也沒找到他的人影。江自閑百無聊賴地又重新盤了一遍他們遞上來的陳詞,總覺得關瑛決背後的人不簡單。
那麼祝聽叙又扮演着什麼角色?
他到底是太子這邊的,還是關瑛決背後那個神秘人那邊的?
江自閑随手在邊上的空白長卷上塗塗寫寫,很快就消磨到外面散值的鐘聲敲響。
這鐘聲在她耳朵裡堪比仙樂,衆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他們的掌事“哐”一聲把司房門一關,腳步不停地沖到外面馬車上。連散值鐘聲的餘音都還沒完全消散,馬車已經拉着沖出去轉彎瞧不見蹤迹了。
金玉樓馬夫技藝比之前那個拉她來京城的人好不少,當然可能也有京城大街路面平整緣故的原因。她能明顯感覺到馬車跑得飛快,但坐在裡面卻是一點也不感到颠簸。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袖中摸出之前那張和入宮召見聖旨加在一起的小字條,細細端詳。
舒昭杏今天下午的時候送回來的,她在能調到的所有資料裡面比對了一圈也沒找到有半分相似的。她将字條交回,鄭重其事地讓她注意安全,平平安安做個渾水摸魚的小吏也不錯。結果話還沒說完,宮裡就傳旨讓她務必好好準備明天上朝的時候彙報萬門司的政務。
江自閑一想到要上朝就頭疼。
倒不是不知道怎麼當着這麼多人報告政務,之前在不居道的時候,她也習慣了每旬在一群人面前把他們三省堂稀爛的事務講得天花亂墜。主要是寅時早朝,而且連着去三天才能休沐一天,簡直把朝臣當成驢拉磨。
江自閑一想到自己俸祿沒必柳青晝舒昭杏高多少,卻要被迫比她們早起這麼多,腦仁一陣突突地疼,揉着太陽穴開始琢磨以後能找點什麼借口請假。
還沒等她琢磨出能夠不重複請假一個月的話術來,馬車速度漸漸放緩,然後穩穩停住了。她乍有其事整理了一下并不淩亂的衣衫,裝模作樣地挑開車簾,擡頭“迢院”兩個赤金大字引入眼簾。幾乎是沒有任何停頓的,江自閑手上簾子忽地一放,重新坐進馬車裡坐好。
“我說的是回金玉樓。”
坐在前頭的車夫沉穩回道:“有貴人花了大價錢請您來。”
“那錢呢?”
“在下收了。”
“這錢又沒進我口袋!”江自閑冷哼,“到此一遊也算是來過了,回金玉樓!”
馬車一動不動。
江自閑氣急敗壞一把撩開簾子,在心裡把之前對車夫的誇獎都一并收回,剛要瞪這個見錢眼開的車夫,就忽地對上了一雙熟悉的雙眼。
“趙明晉。”江自閑低聲叫他,有幾分咬牙切齒,“有這閑錢可以直接給我,我可以直接自己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