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選了你。”
陸濟川自是不能在外人面前談論自己跟公主對淵源,雖然内心驚訝,但他對使小手段折騰自己的楚傾竟沒有任何埋怨。
元睿站起,俯身細細打量他的表情,卻什麼也看不出,于是悻悻回到椅子上。
“你做好準備,聽說明日皇上就會親自過來考校你的騎射技術。”
陸濟川再次幫他把茶斟滿,上等砂壺水流順暢,落入茶杯未濺一滴,簡單的動作卻蘊含着世家教養多年而成的風度。
他最初确實打算低調行事,但一直這樣下去自己在皇城無法給蜀州任何助力。
薄唇對着杯口,緩緩啜飲從蜀州帶來的上好茶葉。
茶杯遮掩了他的唇角,元睿隻顧着為他擔憂,并未窺見對方清淺的笑意。
這位小公主本意是給自己添麻煩,卻不知曉,他一直在等待一個能正式進入朝廷視線的機會。
“元兄,多謝你前來告知,改日定當過府一叙。”陸濟川面帶溫和笑意,站在府門口送他上馬車。
聽聞這句話,元睿動作猛地一滞,急忙轉身拒絕,“千萬别。你要是去了,我父親怕是會掉進醋壇裡。”
昌平長公主本就喜愛美男子,隻有這些年父親嚴防死守,才不至于造成公主府面首成群的場景。
他兄弟陸濟川身材長相絕佳,又是出身蜀州,還是陸端的獨子,他實在怕自己母親又控制不住。
陸濟川對那件事了解頗多。見元睿慌張不安的樣子,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促狹的輕笑,“那便改日在望月樓,由濟川做東。”
元睿恍然大悟,這小子恐怕是知道内幕,陸端居然什麼都跟兒子說?
邪氣俊美的男人此時像小孩子一樣,抿着嘴巴上了馬車,惡狠狠拽下車簾,充滿負氣的意味。
他死纏爛打跟陸濟川成為好友後,時不時便來陸府找對方。
相處越久,他便越發現,這人表面确實是端方公子,但内心總是藏着與外表不符的另一面。
馬車辘辘駛遠,莫聞急匆匆來到他身旁,擔憂地詢問道:“主子,需要給蜀州去信嗎?”
莫語想攔他卻沒攔住,他們四個裡就數莫聞最不可控,屢次僭越,主子卻從未責罵過他,還一直将他帶在身邊。
自己身為最年長的大哥,卻沒能管住他,若是回去後被家主得知……默默打了個寒戰,忠厚老實的臉上滿是懼意。
“不必去信。今後除了必要的回信,全都無需。”
莫聞完全信任主子,在他眼裡,主子就是最好的,最無所不能的。
而且……莫聞立馬告退,背影都透着雀躍——他的鴿子不用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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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曜日當空,無一絲雲彩,天際光澤明亮如綢緞。
校場的圍欄邊,烏壓壓的一片人頭。
身着盔甲的全是慕名前來觀看的武将,甚至還有着寬袖長袍的文臣渾水摸魚藏在其中。
“你聽說了嗎?陛下給太子又找了一位騎射師傅,那人居然是文舉狀元陸太傅?”
“咱們今天不都是來看他的嗎?一個文狀元,教太子騎射,真是贻笑大方。”
兩個武官在一旁竊竊私語,說到某處便忍不住加大了聲音,明顯帶着對文人教騎射的不滿。
周邊原本人聲嘈雜,一聽到這句話驟然安靜。
随即,一個長相粗犷的武将站了出來,“這是自然,這幫文人柔弱得哪像是男人。”
距離近的幾位文官氣不過自己被這般貶低,欲要反駁,可看到那人的铠甲形制便隻得忍氣吞聲。
超過三品的武将,估計是輔國大将軍袁世忠的副将,他們惹不起那位。
“将軍這是聽誰說的訛傳?我們文人自孔老夫子開始,便一直堅持修習君子六藝。那陸濟川既然是狀元,想必禮樂射禦書數無一不精。”
文官之首是老太師,聽說陸濟川要兼任騎射後便親自過來了。
“老太師您大家自然相信。可咱們朝上其他文官可不少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誰知道這個陸濟川是不是也一樣?”
一時之間,原本衆人是要來看陸濟川熱鬧,竟演變成了文武官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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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場東方數人高的觀景台上。
楚珣坐在父皇左側,楚傾坐在右側,四位宮女在她四周圍起橘黃色的薄紗,令其他人無法一覽朝陽公主對美貌。
“這幫人怎麼如此吵鬧?”天啟帝揉着太陽穴,頗感頭痛。以前怎麼不知道,這群人能因着文官武将之差吵鬧至此。
楚傾但笑不語。
後世無數的文字影視作品裡,刻畫得再如何生動,也不如眼前場景帶給人的震撼。
身着銀白騎裝的青年步子不緊不慢,緩緩走到中央,四周争吵的文官武将全都停止,屏住了呼吸。
楚傾這是第一次見他穿長袍以外的服侍。
騎裝的金屬護肩襯得他肩膀寬闊,腰身被束緊顯出勁瘦線條,便于行動的短打下裳令平時旁人無從得見的兩條精裝有力的長腿見了天日。
陸濟川突兀地擡頭看向觀景台,分明隔着簾子,楚傾卻覺得他似乎與自己對視,俊美無疇的五官也盡收眼底。
纖白小手暗暗攥住了酒樽,她的臉,漸漸紅了……
陸濟川環視四周,無論是遇到打量還是鼓勵的目光,他都微笑以對。
中央,一匹顔色全黑的戰馬巍然伫立。
黑色的毛發光滑無比,折射出七彩的日光,分明是動物,眼神卻堅毅兇猛,垂首目光若有似無打量着陸濟川,似乎再琢磨自己稍後會用什麼姿勢将他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