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見男人的表情,隻知道那脊背挺成一條直線,狀似卑微,實則毫不尊敬自己。
“陸濟川!”他還是不起身,楚傾想要上手去拉他,又一個官員邊走邊回頭地經過,她隻能悻悻收回即将碰到他的小手。
陸濟川就像不會累一般,整個人都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這個場景,實在太過詭異了。
狠狠跺了跺腳,楚傾憤憤往旁邊走,就讓他自己在這當路燈吧!
“殿下留步!”見公主終于要被自己氣走,陸濟川才收起臉上戲谑的笑容,再一站直,又是一個表情清冷的翩翩公子了。
上前輕輕邁了一步,少女就被自己牢牢擋住了去路。胳膊突的一痛,往下一看,一隻雪白的小手在隐蔽處掐了自己一把,又迅速撤了回去。
楚傾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太過孩子氣,可她又不能拿這個人怎麼辦,連罰他抄《女則》他都隻是答應得好好的,卻一直沒提起過進度。
陸濟川這就是在報複自己!自己害他在衆人面前表演騎射,他就讓自己當衆社恐。可自己分明不是故意的!她以為父皇考校一下陸濟川就足夠了,誰知道正趕上下朝會,那群好事的大臣全都來湊熱鬧。
看小少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實際上兩排銀牙怕是都要在嘴裡咬碎了,步子也端莊中透出惡狠狠的氣勢。
“殿下,您下次若是想要責罰濟川,直說便可,您的任何命令——臣都會遵守。”
這樣一番表忠心的話語,對着楚傾說出,似乎又裹挾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缱绻情意,隻是它的主人全然沒有意識到。
楚傾被他的話氣得更厲害了。進入朝晖殿,還未到講學之所,她便停下腳步,仰頭瞪着男人。
這男人,怎麼好像忽然變得更好看了?不知是不是昨日騎射帶來的濾鏡,現在的陸濟川,在楚傾眼裡,更加龍眉鳳目,俊逸非凡。
他的眼神也很奇怪,不再如從前那般碰到自己的目光便垂首,恭敬彎下腰身,而是直直對上自己,眼眸如黑曜石般閃着光芒,裡面是自己看不懂的情緒。
“殿下,您怎麼了?太子殿下還在等着我們。”
裝模作樣!這個讨人厭的狗男人!
“你為什麼說本宮的命令都聽?那本宮讓你抄的《女則》呢?你是不是根本沒把我的責罰當一回事?”
陸濟川愣了一瞬,旋即笑開,面無表情時格外淩厲的雙眼此時彎出好看的曲線,怎麼這般可愛,還在惦記讓自己抄的《女則》。
公主天性純良,雖然時不時會有些小脾氣,但哪怕責罰他也不過的抄書而已。
“殿下,才不過幾天,《女則》十遍需要很久方能完成。”
“那你到底抄了嗎?”楚傾掐着小腰,仰頭看着對方的眼睛,她還是不信這個人。
陸濟川強壓嘴角的笑意,可不能真的笑出來,她一定會認為自己是在嘲笑,小臉怕是要鼓成池中吐泡泡的小錦鯉魚了。
“抄了的,今日下學後,臣便吩咐下去,把之前抄完的都整理好,明日帶來給您過目。”
楚傾不答,隻給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扭頭便走,像是準備再不搭理他了。
“殿下!”又被他叫住了,楚傾簡直要火冒三丈,他還要幹什麼?“你又有何事!”
陸濟川後退半步,再次行禮作揖,“多謝殿下幾次三番相助,濟川不識擡舉,誤惹得殿下不悅。”
楚傾心頭突然顫動了一下,好像被人用毛筆尖輕輕掃過。這個男人,果然都知道自己對他的特殊。
“殿下,希望您今後再因濟川生怒時,直接告知原委,臣——隻希望您能一直開心。”
陸濟川眼神極為鄭重,仿佛他說的這段話絕不可能是空話,而是一個莊嚴的承諾。
楚傾内心逐漸動搖,他這樣說隻是因為不記得曾經救過自己的命,曾經的淵源,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他?原本該是投桃報李的事,卻變成了他對自己的單方面虧欠。
可自己實在不甘心啊!她這麼多年心心念念的救命之恩,陸濟川卻連自己長大後的模樣都認不出。
從得知他高中狀元開始,自己已經無數次期待二人相見時的場景。他是會驚喜還是惶恐?他會不會攜恩圖報?
然而,他根本沒有認出,自己似乎隻是他年幼時的一個路人,再不會有交集。
“殿下,江南王世子求見!”
聽到小太監的通傳,陸濟川眸光一凜,忍不住望向楚傾,果不其然,對方的臉色也暗沉了下來。
“殿下……”
“你先過去,本宮稍後便回。”楚傾步履匆匆地回身朝殿門走去,陸濟川大手握了又松。他想要阻止,可自己沒有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