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珠撿完一筐松球,又去四處撿掉落的枯枝,拖來堆在一處,待會統一捆好背下山。
忙到晌午,因為體力勞作,她早就前胸貼後背了,可算應了清早季鳳那句“會餓”。
季珠遞給她一個糠菜團子,這還是季胥早上捏的,就加了鹽和水,團成團用桑葉包着,禾草紮嚴實。
尋常百姓家一日兩餐,朝食用完,等到晡時,也就是後世的下午三點到五點,才會吃晡食,期間在外幹活時間太長,就帶點幹糧墊補。
糠菜團子季胥捏了三個,一個季鳳帶去,還有兩個季珠就放在筐籮裡那堆松球上,現在看日頭當中,便拿來吃。
一大一小各挑了方可以躲陰的木墩子坐,餓到一定地步,季胥也不覺得糠菜團子難吃了,大口下去,肚子勉強有飽腹感。
季珠把自己那份又掰開大半遞給她,大約覺得早晨她隻喝了半碗糠粥,這會不夠吃。
季胥搖頭讓她自己吃,起身去喝了點山泉水,水把糠一泡,更囊實些。
吃完歇了會,再去把那些伐好的樹砍出枝桠,分堆在一處。
忙到日昳時分,看着眼前三根松樹枝幹,一大堆枯枝桠,以及三根毛竹,一堆竹枝,一筐松球。
季胥覺得今天差不多了,這堆東西運回去還要時間,還得留出時間去處理竹子,好編東西,盡快賣錢。
便和妹妹說:“該回去了。”
季珠正在扯一條藤蔓,待會捆樹枝背下山要用的,她腳邊已經從樹上扯下來好幾條了,面上沾了不少掉下來的草屑,聞言點點頭。
運柴下山是季胥來做,季珠年齡太小一趟背不動多少,況且牛脾山不止她們進來伐柴,不遠處就有耙松毛的老媪,得留人守着這堆柴。
從前就被偷過,自己辛苦伐拾成堆的柴不知被哪個眼饞肚飽的背自家去了,季鳳氣得咒那人手腳生爛瘡,後來猜是王麻子,不過也隻是猜測,沒證據。
季胥運了六趟,最後一趟季珠幫忙拖了竹枝,她則扛着竹,背着松球筐,把今天的收獲運回了家。
家裡隻有一間睡覺的草屋,就暫時堆在門前的空地,正好曬一曬幹,等砍成合适的長短,再往檐下壘。那裡已經有矮矮一排了,是三姊妹近來備下的。
門前的柴先不急着收拾,季胥先在屋子前破竹、捅竹節。
竈屋前的季珠好奇蹲看着,捧着碗喝糠菜粥,是早晨季胥沒喝完的,季胥自己喝了點,便讓她也填肚子,她猶豫一會,聽季胥說這樣的天再放要壞,才珍惜滿足地喝起來。
“阿母,胥女在外面三年把腦子漿壞了。”
“砍些毛竹回來燒。”
隔壁院的季元出來潑洗臉水,看見二房門前劈竹的季胥,扭頭進去便和她阿母金氏說。
她穿一身襦裳,雖是粗布的,比起貧家細民為做活方便下頭穿褲,已是時新講究了。
在西屋織布的金氏,便是季元的阿母。
金氏和田氏是妯娌,當初二房田氏先有孕,大房的金氏作為大婦,沒少被先姑刺打。
後來就不一樣了,田氏連生三女;
她金翠茹,在生了兩女後,生下了季家唯一的孫子。
為此,三年前先舅臨終分家,大房分得帶院兒的瓦房,二十畝地;二房就隻得了隔壁一間破破爛爛的草屋。
更别提她那小叔子季貴為了壓大房一頭,去給人代役掙錢,意外身亡,那季胥被賊人略賣,
田氏變賣家當陸陸續續去找,可惜半年前有去無回,這一樁樁下來,二房越發窮得吃糠咽菜。
哪裡還能和大房做比?
“田桂女她大女兒從小就笨笨的,哪像我的元女,聰明伶俐。”
那毛竹一燒要把竈膛炸得畢拔響,不好連陶釜都能炸裂,鄉裡沒誰愛拿它當柴燒。
季元心裡得意,她原先還有些眼熱季胥見過長安城的世面,現在看來還和從前一樣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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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半落時,季鳳牧豬回來了,眉梢格外開心揚着。
季胥用柴刀把竹殼破成等分的篾條,“是有什麼好事?”
季鳳從懷裡掏出一小包荷葉包着的東西,“馮大的阿母見我豬草割得多,晌午給我盛了碗白米飯。”
馮家這樣的鄉裡富戶,一日比細民要多食一餐,中午會煮中食,吃的白米,不過他們家人口多、嚼用大,也是按量煮的,今天馮大的小兒突然哭鬧要吃水引餅,米飯就多了出來,平常是不會有多的。
季鳳覺得自己運氣好,不過她沒舍得吃,吃完自己的糠菜團子,米飯用荷葉包着,帶回來和姊姊妹妹一起吃。
缺衣少食的時候,季胥也被感染,會心而笑。
“我去煮米粥當晡食。”光是米飯不夠三人,加水煮成粥才夠飽。
季鳳說着去竈屋生火,陶釜裡水開要一會子,她便出來和阿姊說會話,才注意到季胥把竹破成極細的篾片,撓撓頭,“阿姊,竹子不用這樣細也能燒,多費了功夫。”
“不拿來燒,我想編點竹甑拿去賣。”其實就是後世的蒸籠,但這時的蒸具是“甑”,陶制為主,還沒有蒸籠一說,她也就幹脆叫竹甑,以便理解。
“再買點肉和稻谷回來。”季胥說着,手上動作不減。
蒸籠有蒸籠蓋、蒸籠底,中間要有牙縫以便上下層嵌套,每層大約十公分高。
季胥先把竹子砍成兩米長,在破成十二爿,破除竹青和竹黃後,一根平正的篾條就制好了。
不忘削去些刺,讓其表面光滑些,這裡有刨刀做起來更順手,這會兒也隻能用柴刀湊合。
再把兩頭削薄,用釘子在兩頭連接處鑿好六個孔,這釘子還是屋子裡挂糠袋用的,是家裡唯一枚鐵釘,她暫時取下來用,孔鑿好用篾絲紮緊。
這裡中夾就做好了,緊接是牙縫、外夾、底檔……末尾把這些部件組合起來。
竹甑?
季鳳眼看一個溜圓,帶蓋的物件就做好了,光看外表,叫人以為是藏物的笥箧,笥箧也有竹編的,記得從前家裡有一個,拿來裝衣物,不過是方的,分家後自是成了大房的。
而且,笥箧内裡怎麼可能是一根根竹段镂空?
“阿姊,這樣能裝什麼?這裡該漏東西了。”季鳳把手指穿過竹段的縫隙。
“裝盤盞碗碟。”季胥來到竈屋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