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罵罵咧咧,季胥近了去看那叢毛竹,原有二十多株的,而今一棵竹子也不剩,山地隻餘些竹根,殘留三兩節竹篼節。
“想做根扁擔都沒的竹子!”
婦人挎着菜筐,筐裡有些剛摘的瓜菜,裡頭還有一把柴刀,原要來砍竹做扁擔的,空手回去了。
其實季胥也想來砍根竹的,雖說沒有合适的竹來做竹甑了,但編兩個自家用的挎籃,就砍那偏老的也不打緊。
見狀,季胥背好筐簍下山,在河邊摘了些柳條,這也能編挎籃,有挎籃明天才好賣蒸餅。
柳條還能拿來早晚嚼,當作牙刷。
西漢有青銅和豬鬃毛做的牙刷,不過十分罕見,她在鄉市反正沒見有賣牙刷的,鄉裡多用清水清潔,富裕的會買那竹鹽。
上層社會有用香蒲和水蘇做牙齒清潔的,還有規定,尚書郎奏事要含“雞舌香”的。
竹鹽和香料暫時用不起,但柳條随處可折。
季珠的頭虱子,着實敲響了季胥衛生清潔的警鐘。
她回家去就用天名精煮水,兌了涼,讓季珠過來,在屋前給她洗頭。
隔壁正在吵架。
是那砍竹空手而歸的婦人賴氏尋來了,叉腰沖大房院子詈罵。
“金大婦好個碩鼠,真當那山頭是你碩鼠一家的!
快把竹子拿與我!否則我告到鄉啬夫那,你獨占鄉裡的竹!”
金氏伐半天竹正累呢,與她吵起來,
“鄉啬夫也沒規定我能伐幾根竹!我也是本固裡的編戶,怎就伐不得牛脾山的竹?
去去去,你要做扁擔自去别的山頭找,來我家找伐好的,倒會輕省!”
二房這邊,季胥分别給兩個妹妹洗完頭,把水提去浴間,季鳳來給季珠搓澡。
季胥就在屋後,伴着隔壁罵仗聲,在種那野椒和蔥。
浴間沒頂,季鳳啧啧說:“阿姊!小珠身上得有兩斤泥!”
輪到季鳳時,季胥要替她搓,季鳳忸怩,要自己搓。
“搓幹淨,尤其耳朵後面,胳膊腿的。”季胥叮囑。
“知道,要搓到既不聚成水滴,也不成股落下。”季鳳紅着臉連連點頭,一邊重複她的話,一邊把季胥推出浴間。
期間一桶水還不夠,季胥又搬去陶釜欲給她倒溫水,季鳳讓放在外面,要季胥遠遠的,才從草簾夠出手來搬進去。
季胥種完椒和蔥,又把家裡外掃拭一遍,就一間屋,也不費時,再把那草席拿去井邊沖洗,架到屋外晾一夜,今夜就湊合睡床闆。
等季胥自己洗完頭和澡,在屋裡絞頭發時,天也暗下來。
隔壁罵仗方歇,賴氏從大房扛着根竹走了,金氏在背後罵罵咧咧,嫌賴氏給她的那小把薤白太少。
“累我伐斷削去竹枝扛回來,這賴婦就給這麼點。”金氏剔着牙進了院子。
季元說:“阿母早該給她,吵成這樣大聲隔壁都知道我們伐竹想做竹甑了。”
“哪能讓那刁婦占你阿母我的便宜。”
想那田桂女在沔水翻了漕船,喂了魚以來,還沒誰能罵赢她金翠茹,從她手裡讨着好。
不多時,金氏悄悄的,從衣箧裡拿出個圓溜帶蓋的物件,借着亮起的火把,她手中之物,可不正是上午季胥在鄉市賣出的竹甑。
不過她是不會買這,給二房送錢的,這乃是她從别人那借來琢磨的。
這晚,大房的松明亮了一夜,金氏眼下熬得雀青,也沒能把竹甑照模照樣做出來。
瞧着那橫豎脈絡簡單,可破竹篾,就把金氏難住一整晚,她會用葦草編席子,原想着編竹甑她一琢磨準明白,真做起來,完全不是那回事……
最後就粗略紮出五把竹掃帚,大女季元早在木榻上睡着了。
掃帚也行,她可見那胥女能将一把掃帚足足賣上五個錢。
況且牛脾山近處的竹都被她伐完了,她季胥還不知何時能找到無主的竹呢。
這錢合該大房來賺。
“止女。”她去隔壁屋拍醒自己的次女,“阿母交與你一個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