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年關,人間歡慶着新年,處處都是喜氣洋洋的,即便不久之前還發生了魔物傷人的事件,但至少當下,對于凡人而言,是該享受這一瞬的歡愉。
姜摹雪呆坐在院中石桌前,心裡還想着幾日前那老翁對她說的話。
許家傳至當今,已經沒有任何人會那刀法,可就在五年前,明明就有人會用那套刀法,豈不是互相抵牾?
微風輕拂,檐下凍結的冰淩搖搖晃晃,似是要掉了下來。姜摹雪扣着桌子的手指蓦地一頓。
隻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那蒙面人在許家未曾破敗之時就已經學了那套刀法,至少說明,他已經活了幾百年了。
能活幾百年……看那蒙面人身形,尚且年輕,修為定是很深厚。
他們家,到底得罪了哪方大能?值得派遣這樣的人來滅門。
姜摹雪心想,不管怎麼樣,就算是真的神仙,為了報滅門之仇,她也定會拼盡全力去做。
就是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裡找。
殷紹倚靠在門邊,看着院中的姜摹雪的表情變幻,一會兒悲傷一會兒絕望一會兒又鬥志昂揚。
他微微一笑,随後似是想起來了什麼一樣,骨節分明的手指放在唇前,輕咳了兩聲,配合上白到透明的病弱膚色和略微清瘦的身形,顯得格外弱不禁風。
姜摹雪聽到聲音,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她趕緊跑了過來,心疼地看向他,問道:“還好嗎?”
她沒有想太多,将手背輕輕靠在殷紹的手上,本是想要試試他體溫如何,誰知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對方手指一勾,微涼的掌心将姜摹雪整隻手籠住。
那隻掌心隻是輕輕地靠了一下,然後迅速地收了回去,一切都發生得很快,轉瞬即逝,像是不經意間碰到了一樣。
姜摹雪愣了一下,發現殷紹面色如常,并沒有什麼不對,于是她隻好說道:“你手有點涼……”
她正想像以往那樣讓他趕緊回去,莫要受涼了,目光卻不經意瞥見了外面一戶人家正搭着梯子在挂紅燈籠,紅豔豔的,很是惹眼。
她這才意識到,這是凡間的新年,算算日子,今日正好是舊歲的最後一天。
所以……他出來是因為想過新年了吧?
姜摹雪自認為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于是她将原本要說的話吞了下去,轉而說道:“你去加件衣服再出來。”
說完這句,她似乎又覺得讓他一個病人去有些不太合适,因而轉身去屋中給他拿了一件披風。
殷紹看着她跑去拿了一件披風,又給他披上,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心底還是升起了一股近乎喜悅的情緒。
殷紹聽見她有些懊惱地說:“我忘記今天是除夕。”
他微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她說的“除夕”是什麼,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似乎是人界的一個節日。
他看着姜摹雪擡手給他披上披風,目光緊緊追随她的面龐,說道:“你不高興?”
姜摹雪愣了愣,她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看向殷紹:“很明顯嗎?”
殷紹目光追随着她纖白細指一同落在了她微紅的嘴唇上,然後很快移過眼睛。
“姜姑娘在想什麼?”
姜摹雪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才終于說道:“我其實來豐城是為找一個真相,”她擡頭望天,聲線裡帶着一絲惆怅,“五年前,家中生變,隻我一人活了下來,我不知道那些人為何要殺我全家……”
不遠處人們慶祝節日喜悅的交談聲傳入姜摹雪耳中,以往的新年,是她最期待的時候,是姜家最熱鬧的時候,如今回想起來,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可是找了這麼多年,對于當年的事情,依舊毫無進展。”
殷紹眸光微動,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姜摹雪看向他問道:“你呢?舊歲的最後一天,應該是要家人團聚的吧?”
殷紹看着她臉上有些憐惜的表情,神色不改地撒謊道:“家中人迫害,因而流落至此。”
“這樣啊……”姜摹雪低下頭,不再發一言。
她托着腮坐在檐下,呆呆地看着空中,像是出了神。殷紹偏頭看她,眉峰攏起,他想要說這有什麼值得難過的,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積雪堆在屋檐上,化成了水,從檐角劃落,不斷消蝕着懸挂的冰淩,冰淩碎裂掉落的輕響在沉默的空氣中格外清楚。
直到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姜摹雪才回過神來。
她起身去院子門口,打開門,鄧大娘笑着看着她說:“姜姑娘,我看你家沒有貼對子,正巧我這還有多餘的一副,你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姜摹雪感激一笑,連忙說道:“不嫌棄不嫌棄,謝謝您。”
鄧大娘看了一眼院中那位病弱的男人,朝着姜摹雪使了一個眼色,“貼着對子,讓這喜氣沖沖病氣,好讓你夫君早點痊愈。”
“夫君?”姜摹雪的大腦有一瞬間空白,然後反應過來鄧大娘好像是誤會什麼了。
正當想要解釋的時候,鄧大娘丢下一句“壞了,我鍋裡還炖着湯”就急急忙忙地回去了,隻餘下姜摹雪一人呆愣在原地。
姜摹雪抱着鄧大娘塞給她的對聯,回頭一看,殷紹正看着這邊,剛剛他就在後邊,她們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臉上瞬間爬上了绯色,剛才的那點傷感也因為這段小插曲被沖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