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濃重如墨，可人間卻依舊萬家燈火通明。

寒風卷着細碎的雪沫吹來，帶着刺骨的冷意。姜摹雪擔心殷紹的身體受不住，本身是打算在外面的，最後還是決定在屋中守夜。

燭火有些不太亮，略微暗沉的光隻堪堪照亮小屋的一半，姜摹雪将鄧大娘送的吃食擺放在桌上，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微暗的燈下，殷紹那臉色都看起來沒有那麼蒼白了，姜摹雪将酒盞放進嘴邊輕抿一口，放下時正巧對上了殷紹有些奇怪的目光。

她起了壞心思，狡黠一笑，将酒壺朝自己移了過來，又把那碟香腸朝殷紹推過去。

“你吃這個。”

殷紹眸光落在她手邊的酒壺，忽地一笑，輕聲說道：“姜姑娘少喝些，莫要醉了。”

姜摹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偏過頭輕輕“嗯？”了一聲。她沒有聽清楚剛剛殷紹在說什麼。

應該是快要到子時了，窗外突然響起鞭炮聲，噼裡啪啦一陣響，蓋過了室内的說話聲。

姜摹雪皺了皺眉，她等着外面的鞭炮聲停了，才開口道：“殷紹，忘記給你說了，新年快樂。”

殷紹看向她，她酒量應是有些差的，隻不過一小杯，臉色就有些紅潤了，他看着她，也說道：“新年快樂，祝姜姑娘早日大仇得報。”

姜摹雪聞言，嘴角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她撐着腦袋，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殷紹：“你也要快些好起來。”

殷紹應聲，目光卻一直看着她，一動不動。

姜摹雪看向他，有些好奇地說道：“殷紹，傷好之後，你打算怎麼辦？ ”

殷紹看了一眼她再次拿起的酒壺，反問道：“姜姑娘以為呢？”

姜摹雪細細琢磨了一下，說：“你先前說你家中迫害，那肯定不能回家了，你有什麼擅長的手藝之類的嗎？你生得好看，性子又好，應該不難找到一份謀生的去處。”

殷紹不置可否，他看向姜摹雪，問道：“你呢？”他手指摩挲着筷子，狀似不在意地問，“離開之後會去哪裡？”

“當然是繼續去找真相，承你吉言，總會找到的。”她喝下一杯酒，覺得腦袋有些沉。

說完這句話，姜摹雪又想起了那個已經斷掉的線索，她沉默着，沒有再說話了。确切地來說，她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尋找真相。

屋内很安靜，小小的空間自成一方天地，隻聽得見雙方的呼吸聲彼此纏綿，微弱的燈光閃爍，将二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拉得很長很長。

姜摹雪似是又想起了什麼，從自己的儲物戒裡掏出一個花環，正是白日裡靈靈送給她的那一個。

她蓦地站起來，微微傾身，在殷紹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将那花環放在了他的頭上。

本是想要借機戲弄一下他的，畢竟他看着柔弱溫和，讓姜摹雪忍不住想要欺負一番。

可真正将那花環戴在殷紹，她又不由有些呆愣住了。

豔麗的花環在他頭上不顯得過于妖氣，反而中和了他本身有些冷的氣質，當真是面如冠玉。

或許是這酒的确有些醉人，姜摹雪看着看着，那隻纖白的手就不自覺地撫上了殷紹的臉。

“你戴着好看。”她話說得很輕，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一樣。

殷紹眸光微沉，捉住了那隻皓白的手腕，另一隻手将頭頂那他覺得有些可笑的花環摘下，穩穩當當地放在姜摹雪的頭上。

姜摹雪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又看了看殷紹的臉色。她覺得今日的殷紹有些奇怪，他的眼裡黑漆漆的，藏着她不懂的情緒。

她隻感覺腦袋沉沉，以為是那花環的緣故，有些不悅地将花環扯下放在桌上，一隻手撐着腦袋，一隻手抿着手上的酒。

姜摹雪不由地又想起白日裡鄧大娘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原本揚起的嘴角又放下了。

即便自己知道姜大娘并非有意的，可自己畢竟是世人口中恨不得除之後快的魔族，雖然自己并不在意自己為魔的身份，但聽到這些話總歸是有些傷心的。

想到這，她看向面前男人，問：“你覺得我是好人嗎？”

還沒等殷紹開口，她就自顧自地回答：“不對，我都不是人，我是魔。”

她擡眼，又看向殷紹，鄧大娘給的酒有些烈，如今她的臉頰已經染成了绯紅的顔色，如同朝霞般灼灼豔麗，含着春水的眼眸流轉，她還在自言自語。

“我覺得你才是好人。”

殷紹像是聽到什麼荒誕的話一樣，眉毛一挑，也就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他試探性地輕聲問道：“姜姑娘為什麼這麼認為？”

姜摹雪呆了呆，那雙眼睛已經有些迷離了，她愣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開始回應。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一件一件事情說：“我傷了你你不怪我，我是魔你也沒有厭煩我，你性子溫和，從不生氣……”

姜摹雪的聲音漸漸有些弱了，她将手放在桌上，把腦袋枕了上去。

殷紹看向她那被手臂壓得變形的臉頰肉，唇角微勾，為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是好人，那你要離開我嗎？”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蠱惑的意味。

姜摹雪沒有回答，她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有些糾結地回答道：“不行，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殷紹聲音軟了些，繼續問道：“不離開我行不行？”

姜摹雪這次更加遲疑了，她撐起腦袋，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的神色顯露出一絲可憐，像是一隻沒人要的小狗。

她緩慢地點點頭，又迅速地搖搖頭。

她垂下眸子，不去看殷紹的模樣，義正辭嚴地拒絕道：“不行不行，你是凡人，我是魔頭，等你好後，我們應該橋歸橋……”

剩餘的話沒能再說出口，姜摹雪的瞳孔蓦地放大，面前的小狗已然離自己越來越近，那雙漆黑的瞳眸中可以完完整整地倒映出她紅透的臉。

溫熱的氣息瞬間襲來，殷紹一隻手勾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捉住她想要往後躲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