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化完的雪水從檐角滴落,落到青石闆上,成了一道水痕,遠風吹拂,低矮的尚未長起來的小草亂顫着。
姜摹雪看着面前之人,他與自己記憶中的樣子并沒有任何差别,面如冠玉,鳳眸薄唇,膚色仍透着病态的白。
是他。
姜摹雪的瞳孔微微放大,眼中略帶驚訝。
不久前還以為已經逝去的人如今出現在自己面前,任誰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殷紹。”她輕聲叫道。
“嗯。”過了許久,殷紹才聲音極低地應着,他眸色沉沉,直勾勾地看着姜摹雪。
姜摹雪看着他,仍覺得像夢一樣不真實,她問:“你不是凡人嗎?”凡人壽數不過一百年,怎麼會活到現在。
“我是魔。”殷紹垂首看着她,試圖從她臉上的表情看出點什麼。
“那很疼吧?”輕柔的聲音說着。
“嗯?”意想不到的回答出現,殷紹的表情難得出現一絲茫然,他看着姜摹雪臉上心疼的表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嘴裡的音節轉了個彎,最後落下一個輕輕的“嗯”字。
她以為,他是在她死後入的魔,因而才能活到當今。
姜摹雪的确是這樣想的。入魔時,會将丹田靈氣抽出,将魔氣倒灌進去,以魔氣重塑丹田。當初她入魔時尚有修為護身,仍然是苦不堪言。
姜摹雪心中頓感一陣心酸,她看了看面前的人,說道:“你身體還這麼弱,肯定很疼。”
“不疼。”殷紹嘴角挂着笑,他伸出手去,瘦削的指節觸碰到面前的細膩柔軟時,才終于有了真實的感覺,順着那隻手往上,是姜摹雪略微驚愕的眼睛。
那雙眼睛充滿了生氣,如同浸了春水一般,澄澈明淨。
他忽的一笑:“下次不許不告而别了。”
冰涼的觸感襲來,姜摹雪下意識抓住了頰邊那隻手,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沒有不告而别,是因為……總之,我也很難解釋這一切。”
死而複生這種事情屬實荒誕,連她自己都沒有搞清楚其中緣由,姜摹雪想了想,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她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我走之後,你還好吧?你家裡人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被姜摹雪抓住的那隻手放了下來,殷紹手指輕輕摩挲着,看着面前人,又補充道,“沒有人為難我。”
殷紹接着說:“我現在無處可去,四處漂泊,摹雪……以後我就跟着你,好不好?”聲音很低,帶着蠱惑的意味。
姜摹雪看着他,覺得殷紹和記憶中的樣子有些不一樣了,但要說哪裡不一樣,又說不上來,明明人還是那個人。
殷紹的眸色很暗,深邃的眼眸如潭水,偏偏眼底帶笑,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看,似有旋渦要将人拉進去。
姜摹雪看着他,點了點頭。說實話,她并沒有想到會和殷紹再次遇見,如今她在這個世上,唯一認識的就隻有他了,就像是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突然出現的親人一樣令人感到溫暖親切。
想到這,她咧開了嘴唇,揚起笑容道:“放心!以後我保護你。”
她這副自信滿滿的樣子惹得殷紹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直到下一瞬,一個聲音傳來,姜摹雪表情一僵,尴尬地往旁邊挪了挪。
“不過因為一些原因,目前我修為全無,需要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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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堆滿了灰,姜摹雪一進去就被嗆得直咳嗽,直到殷紹用魔氣清理完了,她才揭開鍋蓋。說起來也奇怪,這間小院的一切都被保存地很完好,絲毫沒有被風雨侵蝕過的痕迹。
姜摹雪望着鐵鍋,想了又想,最終還是默默地給自己下了一碗面。
竈上水汽氤氲,姜摹雪坐了下來,同殷紹說着話:“你将這間小院買了下來嗎?”不然這裡的一切為什麼都沒有變過。
殷紹聞言表情未變,他輕輕颔首。
姜摹雪又問:“那你會回來住嗎?”說完這句話,她就想起處處落灰的地方,覺得這顯然是否定回答的。
果然,殷紹看着她,說道:“不會。”
下一瞬,又聽到他突然問道:“你當初入魔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姜摹雪望着那袅袅升起的霧氣,眼睛眨了眨,雖然時間已經走過三百餘年,但對于死而複生的她來說,隻不過幾年的光陰,可是如今想來,當時的記憶竟有些模糊了。
“不太記得了……就隻覺得,當時很疼。”五髒六腑都要碎掉的感覺。
姜摹雪輕輕地“啊”了一聲,鍋裡面條煮太久了,她趕忙撲滅火将鍋裡的東西撈了起來。
吃下第一口,姜摹雪表情就變得十分難看,她擡起頭,欲言又止地看了殷紹一眼,難以想象他當初是怎麼面不改色地吃下這樣一碗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