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夢期注視着冰棺裡躺着的男孩,她的腳下緩慢湧出一道水流。流水的顔色呈現詭異的深紅,質地介于黏稠和稀薄之間,像某種古老生物的血液,又像切瑞德沙灘上被污染的海水。
艾薩克不是第一回見識血泉——之前花夢期借用他的身體行動的時候,他的靈魂曾短暫地在裡面浸泡過一段時間。
不知為何,艾薩克似乎聽見耳邊有一股聲音在不斷地叫嚣,讓他回到那片赤紅泉水裡面。為了抑制這股靈魂裡升起的沖動,艾薩克不得不背過身繞到全息遊戲操作台的後面蹲下去,同時關閉義眼,用義手捂住了自己的雙耳,以此避免受到血泉的影響。
湧現的血泉之上萦繞着洋紅的霧氣,蔓延到婁周菱腳下,她連忙後退兩步,不得不伸手扶住身旁的全息遊戲台。幸好她個子足夠矮,穿的黑色厚底皮靴又足夠笨重,這才穩住了自己的重心免于跌倒。
血泉的水位線沒有超過她高跟靴的防水台高度,紅霧穿透了她裹着黑色網格襪的小腿,沒讓婁周菱感到任何不适。婁周菱伸手觸碰紅霧,于是它也同樣穿透了她的手掌心。婁周菱意識到它雖然在這裡,但是完全和他們位于兩個不同的次元空間。和全息投影不一樣。
她擡頭看向血泉紅霧的起源者——那位女Alpha站在冰棺旁邊,在所有人的側前方。她微微低頭,眼睛狹長,鼻梁高挺,面容英氣而美,一頭齊肩長度的黑發陷入柔軟潔白的羊羔皮毛翻領,橄榄綠色的軍大衣勾勒出她颀長的身材剪影。戰術褲緊緊地裹着她的長腿,作戰靴的鞋跟并攏在一起。
她很高,自帶一種冷硬的壓迫感,可是她的目光和神情裡透出一種溫和的憐憫,令婁周菱無端聯想到從前去過的夜之城裡的巨大銅鎏金神像,雕塑底座的屏幕顯示一排像素構成的序列,“FF:06:B5”。
婁周菱逼迫自己的視線從那個女Alpha的身上剝離下來,不然她不敢去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的目光挪向站得離女Alpha最近的那個人,後者一身都裹在黑色鬥篷裡,微透明面罩遮住他的面目,有效隔絕外人窺探視線。
那個人沒有進行自我介紹。婁周菱隐隐猜到他的身份,暗自感慨其不愧是見過世面的皇室成員,遇到此等詭異情景時身形都不帶動搖一下的,可見心理素質有多強大。
姬森磐站在原地,籠在袖中的指尖輕微發抖。他雙眼一眨也不眨,生怕自己錯過纏繞着花夢期的那些異象。眼前的這一幕使他推翻自己先前所有的判斷,一個又一個疑問和猜測冒出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聲稱自己有通靈的能力,可是有哪一個人還會使出讓死人複活的手段?這可不是簡單的魔術把戲。“花夢期”并非虛構的小說人物,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真實存在,可她到底是怎麼穿越時空的呢?她的降臨是神的旨意,抑或者,她就是神靈本身?
隐藏在血泉裡的數雙手掌将一道紅霧勾勒出來的留白人形推進冰棺,彼得的靈魂和屍體重疊。花夢期的手中出現了一台吻合器,縫釘閃動着金色的光。不用她親自動手,吻合器獨自在冰棺内上下飛舞,自動加固着彼得靈魂和肉身之間的鍊接關系。
靈界血泉和吻合器消失以後,婁周菱眼尖地發現彼得的指尖動彈了一下,她立刻去拍艾薩克的肩膀:“艾薩克,你兄弟醒了。”
艾薩克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冰棺旁邊,扶住彼得的背讓他坐起來。
彼得捂住自己的腦袋,說道:“好冷……我這是在哪,那些貝果幫的人呢?”
艾薩克回答:“一切都過去了,已經沒事了。”
趁着艾薩克還在和彼得解釋事情來龍去脈的時候,花夢期走到吧台處,伸出手握住香槟酒的瓶頸把它抽出來。數顆晶瑩剔透的立方體冰塊落回不鏽鋼冰桶裡,發出動聽的碰撞聲。
吧台後方站着人工智能伊塔的全息投影,伊塔微笑開口:“客人花夢期,你好。”
“又見面了,伊塔。”花夢期說,并且探頭往伊塔身後的卧室看了一眼,“你這裡準備還挺齊全。”
伊塔為花夢期解惑:“這裡是為研究人員提供的休息室。”
花夢期明白了,這是老闆為了讓打工人更好的工作而在流水線旁邊造了一個家。可以,這做派很公司。
她聳了聳肩,說:“我又渴又餓,光喝酒不夠,有吃的嗎?”
伊塔說:“廚房正在出餐,請客人稍等。”
花夢期撕開錫箔瓶封,大拇指壓在軟木酒塞上,另一隻手旋轉瓶身。酒塞被取下,香槟被依次注入五個郁金香花形的玻璃杯。酒液散發出花朵、漿果、礦物和烤面包般的混合香氣,少量的氣泡挂在液面邊界和玻璃杯壁上。
花夢期拿起兩杯酒,朝姬森磐走去。
姬森磐的注意力從大腦超負荷的運轉和思考中脫離出來,一時怔然,因為花夢期正站在他的面前,對他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說:“來一杯嗎?”
“好。”姬森磐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但是下一秒又故作鎮靜地把目光移回來,配合地接過花夢期遞給他的香槟酒杯。他們指尖相碰。
花夢期注意到姬森磐的手似乎有些顫抖,他緊緊地盯着他們手中的杯子。于是她說:“拿穩,我要松手了。”
姬森磐小聲應好,花夢期松開手。
待她把第二杯酒遞給婁周菱的時候,婁周菱接過酒杯,試探地叫了一聲:“绮夢?”
兩人彼此交換眼神,婁周菱立刻喜笑顔開地誇她:“你長得好像我見過的一個人。”
“是嗎?”花夢期好奇,“哪個人?”
婁周菱笑:“夢中情人。”
花夢期反應過來後忍俊不禁:“我可以把這當作對我的誇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