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森磐眼眶微紅。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抱歉，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

他率先低頭服軟，花夢期的心裡卻沒有因此好受。

她用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默默反省着自己的惡劣态度，然後說道：“不，該道歉的是我，我不應該遷怒你，對不起。”

花夢期半跪下來，把自己的手掌給姬森磐看。她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意識到了一點：原來在他人面前承認自己的軟弱無能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困難。

她的掌心裡躺着數段仿佛黃金撚作的絲線，上面濺滿了鮮紅色的點狀印記，那是受到靈魂之火鍛燒的痕迹。

“戚檬的靈魂之火徹底燒斷了我和她之間的鍊接。”花夢期有點惆怅地說，“回不去了。”

她回不到過去藍星的和平生活，回不到過去與其他靈魂和諧共處的平靜時刻，回不到過去那座專門為暗影打造的鏡子監獄。

在鏡獄裡的暗影沒有自由，通過越獄得到的自由是另一種形式的自我奴役。

碎裂的金線從花夢期的手中紛紛揚揚落下，被血色泉水吞噬。

花夢期原本很樂觀，她以為換了一個世界也沒關系，她以為自己依然可以像在藍星一樣在開普勒233abo星球重新建立自己的社會關系，但是她失敗了——戚檬從來沒有視花夢期為朋友，不僅如此，她還痛恨花夢期把她當作像洋娃娃或者錫兵玩具。

花夢期扪心自問，她也的确做不到把戚檬的妹妹戚愛當成自己的親人。

那種甜蜜靜谧的氛圍隻存在于她一個人的記憶之中，永遠不可能在另一個星球複刻。

花夢期看着血泉中倒映出的自己，看到的是一個感到心碎、無力和孤獨的影子。

“戚檬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谶言。”花夢期回想起在自己還沒有和投影合二為一之戚檬曾說過的話，“她預言我會像依賴義體一樣濫用靈界能力。她的預測是對的，我沒有辦法摒棄它。”

姬森磐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花夢期。

她說：“以前我還在藍星當牛馬社畜的時候，我嫌棄自己每天兩點一線的生活枯燥像一潭死水。那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體驗一回超人的生活。但是當我現在真正得到這種超自然力量的時候，我卻感到……我感到發自内心的恐懼。

“使用靈界能力就像把自己的手探入一台正在工作的攪拌式和面機。你知道隻要足夠小心，這團高速旋轉的粒子漩渦就不會傷害到你，但你依舊會擔驚受怕。因為它一直在不停地撕扯着你接觸到它的那一部分。我在掌控它的同時，它也反過來塑造我。

“靈界賦予我能夠随心所欲地操控靈魂和回溯記憶的特權，它給我一種淩駕于他人之上的錯覺。這不是一件好事。這不公平。

“當我剝奪那些對你我意圖不軌的凡人的靈魂的時候，我能感受到那團冰冷漩渦向我傳遞的情緒——它在亢奮，它無法感到滿足，它認為我付出的努力遠遠不夠……我必須牢記自己是在正當防衛，才能遏制掠奪他人靈魂的欲望。暗影本能在催促我，我必須掠奪更多的靈魂放進靈界裡。

“這種感覺讓我心悸。現在的我尚存理智，我可以抑制這種想法。假以時日，我總會有失控的一天，我會徹底喪失人性。到那時候，還有誰能阻止我呢？”

“可是你說的這種最糟糕的情況并沒有發生。”姬森磐眉頭緊蹙，并不贊同花夢期的悲觀設想。

花夢期說：“菲爾帝摩尼森會把靈魂當作食物，我們……暗影則通常把靈魂視作一種資源。因此我和帝摩尼森的确屬于競争關系。我想要幹掉祂不假，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就站在正義的一方，因為按照暗影的标準來看，帝摩尼森壓根算不上是純粹的邪惡。

“我們……暗影既不邪惡，也不正義。暗影隻是暗影。暗影不會在乎人類怎麼想，就像人類不會在乎路邊的螞蟻。”

姬森磐反駁說：“這個比喻并不恰當。你是人類，隻是機緣巧合得到了暗影的能力。再說了，人類不會想要成為螞蟻，人類也不會想要融入螞蟻社會。”

真相呼之欲出。那個暗影在複制花夢期的外表的時候肯定還複制了點别的東西，導緻暗影變成了一個對人類感興趣的奇葩個體。

“你是對的。”花夢期笑得很勉強，“我就是那個想和螞蟻做朋友的奇葩人類。”

姬森磐感到無言以對。他不喜歡花夢期現在的表情。他隻能用行動代替言語。

然後花夢期感到自己那隻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在半空中被另一雙手握住了。

花夢期愕然道：“你……”

姬森磐說：“讓我來維持你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