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命飛快地阻攔了對方脫身,事實上時敬之也沒怎麼掙紮,他好像一直顧及着什麼,雖然全身抖地厲害,可連掙脫都帶着欲拒還迎的意味。
“空間器啊。”聞命暗裡煩躁地“啧”了聲,手下止不住用勁,他心滿意足地喟歎道:“唔…入侵敵方領空,未曾發現高射炮。”
“你……你不要開玩笑。”時敬之白着臉,眼睛緊緊盯着門口,遠處的大廳裡人來人往,傳來護士小姐們悅耳的笑聲。
不知道為什麼,時敬之渾身一僵,他掙紮,喘息未定,滿臉慘白,猛然握緊對方的胳膊,眼神四處閃動,顫聲說:“不要……不要開玩笑…”
聞命一愣,忍不住笑起來,時敬之心裡大亂,結果對方非常體貼地為他整理好衣擺:“你還真是……”
他靠近時敬之的臉,靠得很近,時敬之沒由來覺得緊張,他很少和人離得這麼近過,下意識想推拒。
可是一看到聞命的臉,他又忍不住猶豫了。
“啧。作戰時機未成熟,絕對不是高射炮射程短的問題造成的。”聞命一副很頭疼的模樣,他嘶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歎氣:“你怎麼這麼敏感呢?”他嘴上這麼說,手卻像是為了驗證這句話一樣,惡劣地捏了把對方的腰,感歎道:“真軟。”
“你這裡有顆小痣,知道嗎?”聞命掐着他的胳膊說,顔色像紅石榴。
他最近好像經常用這種語氣和時敬之講話。時敬之摸不準他的意思,也聽不懂這句話到底指什麼,他默默觀察對方的臉色,上面似乎有惋惜,可惜,無奈,不知道有沒有責備,應該是沒有生氣的吧……
時敬之呆愣愣地看他,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他一身冷汗,一直盯着聞命的臉察言觀色,思索聞命的臉色到底代表什麼,後來他發現聞命一直在笑,然後他不明所以地回答說我不知道。
聞命又是一愣,他撫掌大笑,把對方從懷裡拉起來,搖着頭一直歎息:“我怎麼沒發現……我才發現……”
時敬之更加疑惑了。可是聞命隻是搖頭,他無奈極了,一顆一顆為時敬之扣好剛剛被掙開的紐扣。
聞命扣扣子的時候慢悠悠的,見時敬之一直不說話,他輕笑道:“…生氣了?”
“沒有。”時敬之說。
聞命又禮貌地笑了笑,輕聲嘲諷道:“你以前可是經常發小脾氣。”他語氣裡笑意盎然,讓人聽不出是自嘲還是真的嘲諷時敬之。
時敬之啞然。
聞命卻好像沉浸在回憶裡了,他沖着時敬之,一直在盯着他看一樣,一動不動看好久,空氣沉甸甸的,時敬之渾身難受。
“你自己可能都忘了,我把你的扇貝搶走了,你一直怪我,不理我好久。上次給你做了英格蘭早餐,你也是隻吃一口就不吃了。”說到這裡聞命突然沉默了,他垂下眼繼續扣紐扣,就在時敬之想搭話時,忽然又如釋重負般長歎了一聲。
這些話輕易勾起時敬之的愧疚。他因為那聲沉重的歎息而渾身顫抖,特别想找個地方藏起來。他手足無地垂下眼,小聲說,我也不敢不理你太久,怕你難過。
聞命一時語塞。他想起來在光明街,小兜兜總愛用這種小動作示弱。
時敬之四肢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他想問這是什麼意思,聞命卻繼續給他扣扣子,給他把襯衣最頂端的紐扣緊了緊,又撫平他領口的褶皺。
因為高度的原因,時敬之要弓着身體,聞命籠罩在他上方,撒下一片陰影。
他做這些小事還是那麼穩妥又體貼,而言語裡隻剩歎息:“……你還真是……你還真是天真的嚴重。”
時敬之必須走了,他急匆匆的,連飯都沒吃,準備去艦艇上随便喝點營養液。
他沒有看到,自己走了以後,聞命的臉色就冷了下來,他進了洗手間洗手,慢吞吞洗了十幾分鐘,洗手液塗了三遍,丢棄擦手紙張時毫不留情,仿佛對某些東西避之不及。
他擡眼,和鏡子中的自己長久對視。
“你見過雪嗎?”
“見過,在冬天。”
“那你見過盛夏的雪嗎?”
“………”
“………snowglobe.”
是snowglobe.
“………”
“為什麼我們永遠到不了岸?”
“你還記得我們航行了多少年嗎?”
“………”
“你還記得……記得……”
……
他記得。
他什麼都記起來了。
在記憶的最後,是漫天火光,那是一場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