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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Chapter 41·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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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敬之的目光又變了變,他突然問了一個非常不符合自身氣質的問題:“十五歲分得清愛恨嗎?”

薇薇安一愣,“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時敬之慢慢說,“我其實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十五歲是不是可以分清愛恨的年紀。人們都說,愛恨是鮮明的,但是我隻能感到一陣混沌、恐懼、絕望。”

“我隻是會做夢,夢裡有一大片森林,隻能記起大片大片的森林,碧綠色的,如冰的殘影落在葉間,若是下雨顔色會深上許多。世界盡頭有村落和大海,我很用力地奔跑,然後我活生生地掉進了無聲無息、無窮無盡的深淵裡。”時敬之垂下眼睛,“然後我就醒了。”

總是這樣。

他想。

總是這樣墜落,然後他滿身冷汗地驚醒。

“隻有死者才能留在那個年紀,不是嗎?”時敬之忽然說。

“隻有十五歲的人死在十五歲的年紀,這個人才永遠是十五歲,不是嗎?”

薇薇安心下一驚。這話說得切題,雖然讨論生與死是很無聊的事,但是她沒有否認時敬之的話。

相反,這句話對她有些莫大的吸引力。

“可是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嗎?”薇薇安這樣說。

“我已經長大了啊。”她重複了一遍,突然伸手抹了把臉,她做這個動作特别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時敬之下意識地看她。

薇薇安巴掌大的臉全部埋在手心裡,透明淚水順着指尖低落,她飛快地哽咽出聲:“我已經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讓十幾年後的我回到十五歲去遇見他了啊。”

時敬之徹底呆住了:“薇薇安……”

“我已經沒有辦法變成十五歲的薇薇安了啊。”薇薇安說完,快速抹了把淚,沖着時敬之笑。仿佛剛才的失态是不存在的。

時敬之看着她強裝出來的笑容,刺眼又明亮的笑容,忽然忍不住道:“十五歲,是個特别好的年紀,對不對?”

“是個特别好的年紀。”薇薇安笑着落淚:“特别好,因為是我遇見他的年紀。”

因為是我遇見他的年紀。

這一天時敬之受到的沖擊太多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像在發呆,過了會兒他自己又回過神,點點頭繼續問:“十五歲,後來呢?”

“他讓我過年陪他回家,我一路哭着去,一路哭回來,我感覺被他操控了。”

“他身邊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高壓線。”薇薇安輕輕笑了笑:“我叫藏薇,是因為我母親叫言薇。其實我很讨厭薔薇花,甚至會感到恐懼,我有時候想問問他,能不能區分開薔薇花和玫瑰。”

“他說他可以學。”時藏薇學着他的樣子,像是小獸咆哮:“薇薇!我都可以學!不就是分類學嗎?!我可以從頭學!你要知道什麼?!花蕊!花心!花瓣!枝子葉子?!”

“知道怎麼成為一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又不被人識破嗎?”時藏薇看着遠處的大屏幕說:“那就去找本聖經佛經,把裡面的好事都挑出來,好事是自己的,壞事全都扔給别人。也就是說,規規矩矩,一堆規矩,可是規矩都是給别人定的,留給自己的隻有自由。”

“我常常會這樣覺得,上帝死了,人類從此沒了信仰,可誰是我要尊奉的神?作為一個2080年代的渺小人類,我的信仰是什麼呢?我好想隻能向道德評價、倫理秩序屈服,要死人的規矩活活束縛活人。于是我成了活死人。”

她收斂神色,起身走到桌邊捧着書,那是本德文的《德古拉》。裁剪妥帖的衣裙緊緊勾勒出她優美的腰線,兩側飄逸出絲綢的、褶皺恰到好處的花邊。

禮貌,古典,跳舞,衣着,遊玩,是她一直學習的才藝,連彎腰俯身的弧度都被規定,讓她展露自己最美麗甯靜的身體曲線,“史書使用任何的鉛筆、墨水、鋼筆和紙張,去描寫一個故事,後來我發現,故事裡沒有薇薇安。”

“有時候我也想變成個男生。”

“在我很小的時候,也有過一些假設我是個男生就好了的想法,但是那些想法的意義輕飄飄的,我的願望也從沒有那麼強烈。”

“那時候會想,啊,男生可以跳進大海裡沖浪,男生夏天沒那麼熱,或者,他們可以爬上高高的牆,我卻爬不上去。很多個這樣的瞬間,我會幼稚地想,我要是個男生就好了。”

“後來我長大了,我也把這些想法忘記了。”

時敬之似乎沒有辦法理解,卻似乎可以理解,他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問:“那你後來做了嗎?”

時藏薇搖搖頭,合上書身體一歪,“有的做了,有的沒有,但是也不遺憾,因為我已經不怎麼感興趣了。”

“我後來做過的蠢事反而更多。我幹過拿着買菜包裝玫瑰花的事。偷偷背着資料包出門,學生們都以為我要去參加學術會議,我人雲亦雲地說我也不知道這個花是送給誰的,品味真是俗氣之類,然後在所有人離開後我會回去,偷偷把花拿走,一邊後悔一邊哭,心裡依然怨恨,不知道是怨恨他還是怨恨自己。”

“我很努力地學習,工作,我是我們家唯一的博士,我在學術領域博取功名,這還不夠,我總需要一些傲人的成就來證明自己。”

“博學多才、尊師重道的薇薇安,高高在上、清高出塵的薇薇安。”

“并不愛慕虛榮、恬靜美麗、花瓶般的裝飾物薇薇安。”

“在生命科學學院裡戴着口罩,隐藏在守舊的教職員工中間,永遠不會有人認出我,不會有人注視我,對着我指指點點,我的容貌,我的身世,我的人生——被指指點點的隻有他而已,我把自己藏起來,我就是安全的。”

“有螞蟻的教堂是空的,但是不妨礙外人前來朝聖。”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心裡有一隻螞蟻,每時每刻啃咬着,發出嘎渣嘎渣的饕享聲。”

如果要問時敬之對于時藏薇父親的印象,他一定會說,他是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

還是那句話。

想要證明上帝的存在,先要證明魔鬼的存在。怎樣證明魔鬼的存在,就得找一個替罪羊,制造魔鬼的親密情人——女巫,所以有了這樣的活動,獵殺女巫。

“你說那隻羊害怕嗎?”薇薇安眨着憂郁的眼睛。

這樣的一個孤女,在一個甯靜的小莊園裡被培養成溫柔,文雅,柔弱的名門淑女,然後夢碎。

她似乎非常了解自己,因為太清楚剖析起來不遺餘力:“你以為時藏薇的内心是一座開滿薔薇花的秘密花園嗎?不是的,那是一片陰森恐怖、腐敗悲涼的荒野,隻有在那片狂風呼嘯的荒野上,她才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氣。”說到這裡,時藏薇輕輕笑了起來:“荒謬不經,是嗎?以扼殺自我而向社會理想的規模範式投誠。”

時敬之突然陷入沉默。

“我們常常被教育說,我們是周遭沒有反對聲的一代,時代決定了我們大步向前,齊頭并進。”

“因為要利用科技大力發展,于是平息和壓抑各種生存競争的實際可能性。”

“這個世界上隻有光明沒有黑暗。哪怕有十幾歲的小女孩不懂生理衛生,認識不到學習的重要性,被騙被哄和男朋友去酒店,辍學未婚先孕生小孩,不看世界名著和歌劇,那都是屬于富人的東西,不看詩詞歌賦,而是拿着一兩句泛泛而談的話奉為圭臬,不經曆深層次學習,隻有碎片化和淺閱讀無止境打電子遊戲,不認識真實的世界,分不清胡蘿蔔和香菜、韭菜和小麥,然後她這樣長大,聖潔又幹淨。”

“哪怕是高貴的淑女,養在溫室裡,注定要在單向度的路途上聯姻,我也曾經試圖自我說服,一切傳統都被消解,我應該接受早就安排好的道路。”

“可是我……依然感到恐懼。作為薇薇安的我,這樣的我,哪怕是嫁給同一個人,她依然要追求一些自己糾結的、和社會離心的東西。”

時藏薇說:“我就是這樣執着,我這樣在意,他到底能不能分得清薔薇花和玫瑰。”

“規訓如同淩辱。”時敬之這樣下結論,顯得離經叛道,可是他隻是在陳述事實而已,“絕大多數人接受或者被迫接受規訓,其實并不能抹殺某些不合理性。”

“我在接受自己的不合理。”薇薇安突然又看向那束火紅花朵,她垂眼的模樣安靜又憂郁:“可是人面對自己内心深處的膽怯和陰暗面時人就會害怕,不是嗎?由愛生怖。”

“四處都是謠言,一個狂熱的粉絲對着女明星薇薇安窮追猛打。”

“女明星,薇薇安,光彩奪目的、虛構的薇薇安。我卻不敢去打破謠言。”

“我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

“很簡單的道理,為什麼總是對着火焰一般橫沖猛撞的追求避之不及。”薇薇安摸了摸花朵,再次重複:“避之不及。”

時敬之沒有回答。

薇薇安看向他,她是單刀直入的類型,忍不住起身擡起手,将手指停在時敬之面前一寸,那是一個對時敬之而言冒犯又親密的距離:“人和人的關系多麼奇怪。大家都說上帝死了,科技賦予人類平等與獨立的機會,人的身上有了獨立、自主、自由的可能性——或者說,無所不能的神性。所以怎麼樣都是有道理的,高矮胖瘦,恩怨愛恨,個體之間的差異被抹殺,所有的合理性都被承認,可是集體的神聖不可侵犯遮蔽了個體的呼吸。”

“權貴精英,社會上流,高貴的小姐,聯姻的淑女。”

“我的生活故事始終内嵌在那些身份共同體的故事裡,不是嗎?”

“翻遍史書,書裡沒有薇薇安。”

*

“這不接了個單,保護一位嬌小姐。”将目光從樓上收回,甯芙看向滿臉陰沉的男人,他忍不住吹出口哨,心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可一點沒變,真是不改野狗本色:“倒是你,想不開決定回來盡孝?”

聞命沒有回答,滿眼戒備地望着他:“嬌小姐?誰?薇薇安?”

甯芙沒有否認,他吹起口哨飛快按動通訊器:“我要和老闆打報告,就說薇薇在外邊有人,卿卿我我,我得加錢!”

他說一句,聞命的臉色便陰沉幾分。

“喂——”甯芙吐了吐舌頭,又調笑說:“我可是聽說了好玩的事,有人在不久前拿舊電台和島上投誠。現在的年輕人都在逃離,主動回島的可不多見了。”

聞命依然沒回答,甯芙喝了口酒:“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畢竟你可是拿盲文密碼發情報的高手——”

“我看你是不長記性。”聞命說:“還想再試一次拿尿渾酒的教訓。”

甯芙臉色一變,他放下杯子,想起當年這個人做過的一切,心裡陡然燃起被毆打的恐懼:“我已經很努力去克服心理陰影了!老子現在隻是不碰威士忌!”

正說着,樓上傳來些微聲響,古老的木門自動滑開一些,聞命身形一閃,把甯芙拽進混合衛生間裡,不忘在門口按下正在維修的警示燈。

“喲——”甯芙看着滿眼粉紅色壁紙興奮道:“不愧是文明先驅德爾菲諾,平權運動做得不錯。”他的視線被洗手台旁五花八門的安全套和衛生棉條吸引了:“啧啧啧!”

聞命沒有說話。

甯芙典型好了傷疤忘了疼,自顧自道:“我以為你會一直呆在冰島,收收明信片跳跳酒一直到死。你早該想開了!人死不能複生,天涯何處無芳草,是吧!”

他捏着一枚紫色包裝的小圓圈,沖聞命擠眼睛:“幹炮的好地方,一會兒你不試試?”

這換來聞命用力揮出的拳頭,男人狠狠把他壓在牆壁上,壓低的聲音裡飽含威脅:“不會說話就别說,我的事情不要管。”

“别緊張。我在二樓站着,視野特别好。看到你的時候還想,怎麼?這麼多年終于想開了,有人了。”甯芙笑了笑,拉開一點門縫看向樓梯深處,嘴巴朝外面的方向努努。

他的眼中露出快樂,甯芙雙手攤開,挑釁道:“你的眼睛就沒從人家身上離開過。”

*

“我能碰一下嗎?”薇薇安冷靜地望着他的眼睛。

他們那樣相似。

她在時敬之極力放松的狀态下輕輕用手撫摸時敬之的眼睛,隻有他們彼此才看得到彼此的影子。

“你看,随便一個什麼理由,任何人就可以展開聯系,相遇,交集。”

這是一個科技隔離了階層、每個人都處于自己的信息繭房的時代,這也是一個所謂的天賦人權、個體的自由意志得到最大化賦能的時代。

世俗傳統的道德價值被摧毀,神權跟着地底探測器走下神壇,科學和知識的神秘性、神聖性、魅惑力早已被消解。

去除了吸引人的力量,繁華的大都市裡住進螞蟻,四處泛濫着古舊的道德秩序、心醉神往的物質還有空洞洞的性與快樂。

“三秒鐘親吻一個人,餓到饑渴,毫無食欲,不談矯情,可病态的精神饑餓橫流于世,這就是我們的時代。”

“我畏懼走近人群中去,我也懼怕被人看穿,我從不同人交往,甚至懼怕認識本家的人。我将背負時代賦予的任務,聖潔美麗,理智冷靜,根除感性、驕傲、支配欲、占有欲、控制欲,收起我作為敗北者的傲慢,以殉道者的身份永遠臣服。”

“人和人可以被機器篩選、量化,被分數和評語表判斷優劣,住在辦公隔間中淪為電子機器的附庸,在社交軟件上一見鐘情又在淩晨分道揚镳,已經很難有人對着某個個體的神秘性産生好奇和探究的欲望,當如今所有人已經習慣于用圖畫、雕塑或其他具體形象表達思想,而無法像過去那般膜拜和傾慕一個抽象的神明,我經常會自我懷疑,他為什麼這樣執着于無聊透頂的我。”

“因為我已經這樣,被規範、訓誡、壓制,成為一座隻能計時的鐘表,一個隻知道煎熬度日的動力機械,我産生的産品隻有分和秒。”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時藏薇認真低頭撥弄花枝,“但是阿蘭說,我可以做點壞事。”

“談過戀愛嗎,弟弟?”她捧起花束,突然轉身注視他。

時敬之沒有回答。他心内五味雜陳,又驚又冷,為了對方口中無比親密的“阿蘭”,也為了那個帶有刺痛感的問題。

“向往談戀愛嗎?”

時敬之依然沒有回答。

“知道我以前怎麼和别人稱呼他嗎?”薇薇安突然換了話題,她發現有根綠色的纖維刺沒有處理好,便把花抽出來,重新修飾:“讨厭的人、惡心的人、流氓惡霸一樣的人,我一邊罵他,一邊因為心裡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哭泣。好的人、逗我開心的人、我在意卻又害怕看到的人——我告訴自己,戀愛是惡心肮髒的事。後來我隻能艱難地和别人提起,我有一個朋友。”

“朋友是最安全的區間。長久,合适,穩定,雖然不曾擁有進一步的親密,卻總比全部失去好過一些。”

“可是,正因為沒有對象所以才會心動。”

時敬之猛然微睜眼睛,薇薇安不知何時走到他面前,突然将一隻玫瑰遞過去:“即便道德秩序已經綁架我,告誡我心動與戀愛是罪惡與肮髒,即便物質與消費提供了全新選擇,輕易滿足欲望,即便科技停滞、信仰死亡、每個人都隻是在高科技泡沫中苟延殘喘地活着,即便我傷痕累累、難以言說,如同古老的青蛙坐在金子打造的牢籠中坐井觀天,可是我依然會心動。”

“我依然會心動。”薇薇安說。她說這句話,像祈禱,像宣誓,像呼告。

“我依然試圖仰慕,去想象某個人,去信任某個人,去尋找某個人,去把他當做我的偶像,去因為他堅定自己的意志,去靠近去觸摸去仰望,哪怕我伸出手又縮回去,我為自己的退縮感到羞愧,而我依然會心動。”

“道德是會壓抑和殺死欲望的,可是欲望不會騙我。”

“那個人……”時敬之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茫然。

你找到了嗎。

他對上薇薇安的眼睛,時敬之順着她的肩膀向後看,突然同鏡子中的自己對視。

書架之上的牆壁裡嵌着一面古老梳妝鏡,主廳維多利亞大燈的光反射着,鏡面的每個角度都在閃爍着金黃色的微光。

他在那面鏡子裡看到了自己閃爍明滅的眼睛,薇薇安似乎發覺了,便轉過身來,一起看向鏡中的自己。

他們有着相似的面容,相似的眼睛,雖然同宗同源卻分外陌生,在過往中僅是知道彼此名字的存在,像是倉皇又匆忙的船,在壁壘森嚴的社會裡找到黑暗中的水窪,獨自搖曳。

“知道我為什麼會來見你嗎?”薇薇安輕聲陳述:“二十多年都隻是點頭之交的親戚,卻在突然之間有了去認識的興趣,這好令人匪夷所思。可是我依然想去試試,我總要學會主動走近什麼人,了解什麼人,和我感興趣的人建立關系,走入周圍的人群之中。我選不到那個應該讓我開啟結識之路的起點,而特别巧合的,你突然出現了。那時候我在想,行吧,如果随便要選個什麼人,不如選一個我有好感的人。”

“半年前,我因為被學校裡的蛇咬了,受傷住院,結果意外遇見你。你當時在和蘭先生講話。蘭先生問你,為什麼不去見面?你還記得你的答案嗎?”薇薇安低頭折下花朵,她擡起手,别進時敬之西裝口袋裡。

時敬之突然愣怔,他呆了幾秒,把眼睛從鏡子上移開,“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意思。”

“原本你住我隔壁樓的樓下,但是有天突然調到和我同層,每天我站在病房窗口可以輕易看到你。”時藏薇盯着他胸前那朵花說:“應該是有人故意調了你的病房,對嗎?”

時敬之渾身僵硬。

“那個時候我看到你的表情,就在一刹那之間,我以為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你聽過一個故事嗎?在我們學的課程裡。在冰天雪地裡孤單生存的北極熊,跋涉千萬裡去尋找另一半,哪怕隔着十幾英裡,他也可以聞到對方的氣味,隻要找到對方留下的腳印,順着那些軌迹行走,他的每一步跋涉都充滿勇氣,他可以為了對方擊退所有競争者與之搏鬥,再遍體鱗傷地跑回意中人的身邊,去做自己未完成的事。”

“有時候,他們還會遇見極光,一個極晝極夜的交替就是一年,有種燈蛾毛蟲,為了在轉瞬即逝的春天裡繁衍,要熬過十四年,才可以破繭成蝶。”

“勇敢不同于魯莽滅裂,因為勇敢連結于知畏知怕。”

“我——”時敬之擡頭,他終于忍不住,因為距離太近,他下意識後退一步開口辯解,然後在鏡子中捕捉到自己倉皇不定的臉:“我不是……我沒有……”

這話過于欲蓋彌彰,時敬之忍下被折辱的羞赧和怒氣,他忽然站定,三秒後才冷聲否認:“沒有人專門那麼做,都是巧合罷了!”

女人沉靜地望着他。

薇薇安隻是“噓”着,她俏皮地眨眨眼,将食指放在唇上。

口罩不知何時脫了一半。

她像是脫下了戲裝,走出“戲”。

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那裡出現一個纖細文雅的人影,穿着碩大昂貴的禮服裙,在地上拉出長長的身形。

她原本站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随着她一步步走出,她的身材和臉蛋也逐漸顯露出來。時敬之終于看清了她的臉。

“别緊張,我說的是我的未婚夫。他總是煞費苦心,絞盡腦地搜刮那些奇聞異事,苦苦哀求一般努力和我搭話。”

薇薇安摘下口罩,甜甜地微笑,伸手整理時敬之微卷的領口,對方的胸膛起伏不定。

“我未婚夫說,作為雜交産物的玫瑰也是由薔薇屬下各物種選育所産生,因此更引人奪目。”

“上面這段是他死記硬背的。他追到學院來修在職課程。”薇薇安哭笑不得,她笑着搖了搖頭,又低聲說:“可他依然分不清那些花。他說他隻是想送花而已。”

“他告訴我一個非常簡單的事實。”

薇薇安慢條斯理地調整領結的角度,又再次擺弄那朵花,她後退一步,點評說:“很襯你。”

時敬之沒有任何動作,他在等她的最後一句話。

薇薇安欣賞了三秒,然後笑起來,她很甜蜜,那副幸福模樣在時敬之看來刺眼又紮人,讓他無比厭惡。

讓他繼續下意識自我催眠,這是不屬于他的、被他羨慕的、他永遠得不到的那種幸福。

然後對方開口說話,如同神明的禱告詞。

“其實很簡單,不管我是誰,我是時藏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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