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開闊,明晃晃一片後背,紮人刺眼。
聞命似乎難以忍受時敬之的任意風流,急不可耐地拉他進了走廊盡頭的房間。
對方轉身捧他的臉,承受聞命賦予的一切。
他被聞命養的越來越勾人了,像個隻屬于他自己的娼妓。
他跪在地上,露出背後細窄的肩骨。
“薇薇安是誰?”聞命扯着他的頭發,目光從他後背流連到臉上:“你姐姐?”
時敬之閉了閉眼,止不住地戰栗,激起一身冷汗。
陣陣激靈反而燒灼了時敬之,聞命背靠在牆上,忍不住嘶了一聲。
時敬之沒什麼特别的反應,他垂着眼睛,微微皺眉,還是一絲不苟的模樣。
“你還有那麼多相親對象?幾個?幾次?”聞命說:“你挺招人。”
他的語氣不冷不淡,如同陳述一間很平常的事。
周圍靜了幾秒,時敬之的動作終于停下來,他低着頭,啞着嗓子說:“…五次。”
五次。
聞命肆無忌憚地看他,突然開口說:“你還記得我們重逢那次嗎?”
時敬之身體一頓,猛然捂着嘴咳嗽。
重逢那次,時敬之記得很清楚,準确來講,那是他們的最開始。
那是在醫院重逢後不久的事,時敬之嘴上說會和聞命交接事項,但更像個借口,因為他一直對聞命避而不見。
聞命四處找時敬之,十次有八次被拒之門外。
聞命被婉拒多了,便也感到了不對勁,他怅然了好一陣,有一陣躲在官方報銷的高端病房裡抽煙,每天都抽很重,但是他并不會輕易放棄。
聞命轉而全身心投入到康複治療中。
他提前出院,但是依然見不到時敬之,直到有一天聞命路過大學後的酒吧一條街,見到時敬之被人糾纏,那人對着時敬之動手動腳,時敬之冷着一張臉,卻克制而禮貌地沒拒絕。
聞命怒火中燒,多日的奔波沒擊垮他,跌宕起伏的心态也沒搞垮他,但是見到時敬之悶頭不語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如遭雷擊,緊接着熱血上頭拉住時敬之劈頭蓋臉地問,如果他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時敬之沒有回答。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喝酒了,時敬之睜着水汽迷茫的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似乎才認出他是誰。
他說,是你啊……
聞命不知道他認出來沒有,心裡一空,怒氣也被擊垮不少,他緊張又憤怒地說:“小敬,你不能這樣!你…!”
他想說,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呢?!
可是聞命又想,大家都這樣,酒吧419天亮一拍兩散,多少這樣的快餐生活,時敬之和别人暧昧幾下有什麼呢?
那一刻他腦子裡亂糟糟的,他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有多沖動。
他有什麼資格去插手呢?
時敬之仿佛沒聽見他講話,背靠着冰冷的電梯門,睜着一雙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一直看聞命。
聞命就喃喃着不說話了。
他低頭抹了把臉,甕聲甕氣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吧…”
“可以。”
聞命猛然擡頭。
時敬之還在看他,上挑的眼皮顯得眼睛波光潋滟,他将目光久久停在聞命臉上,啞聲說,“可以。”
他們就這樣迎來了混亂的開始。
時敬之好像病了一樣地咳嗽,臉上飛速泛起潮紅,也許是因為難堪,他一直垂着頭,很不在意地随手抹去嗆出的眼淚。
聞命突然把他拽起來,掐着他的手臂問,不是一定要遇上某個人,非他不可,是嗎?
“五次……”聞命随手捏着他的下巴逼問:“光相親就五次,記得那麼清楚?那麼念念不忘?那其他的呢?被人誤解的呢?”
他把時敬之按在狹小的隔間中,着魔一般問他:“那麼輕率而不可靠的人值得信任嗎?”
“看清楚我是誰。”聞命叫他,叫了好幾聲,時敬之才疲倦地發出輕吟,“時敬之,你看清楚,誰在……你!”
他忍不住掏出那個腦波發射器,小小一根,放在時敬之掌中。
時敬之很痛,他被撕裂,被扯開,神智模糊,他慢慢地睜眼看聞命,對方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時敬之很茫然,怔怔看了他好久,忽然笑了:“聞命,你沒事,真好。”
聞命眼睛一熱,接下來的話卻如同一頭冷水,讓他怒不可遏。
時敬之頗感為難地皺起眉頭,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太過迷茫:“……我為什麼總想推開你呢?”
“你想推開我?”聞命逼近他說:“你把我當什麼?朋友?419對象?出身底層的混蛋?肮髒下賤的低端人口?”
聞命記起來薇薇安的話。
那隻雄孔雀山姆,為了吸引來自己的心上人,忍不住學着周圍正在□□的雄孔雀的腔調鳴叫,僞造自己擁有伴侶的事實,借此吸引雌孔雀紛湧而至。
一舞完畢,薇薇安将掌心的小烏龜送給自己,聞命卻拒絕了。
他擡頭,望着某個方向,語氣一如既往正經而堅定:“不用了。我已經擁有一生中最好的運氣了。”
我已經擁有一生中最好的運氣了。
他感到莫大的諷刺。
他說:“你看着我。”
時敬之不說話了。隻是臉色被浸染通紅,顯得更加豔麗。
他下死勁咬緊牙關,站不穩,痛到麻木。
聞命逼問他:“我們是什麼關系?”
他被人搞得頭腦昏花,他好像記起自己的十四歲了,他的前半生,花團錦簇的前半生,他不想要的,卻的确屬于他的榮耀,他好像可以聽到遠處傳來的歡呼和莊嚴的緻辭聲,鮮花與菲林接二連三地湧向神聖的頒獎台,虛無又缥缈——
“Arthur!”
他們交口稱贊着。
“Arthur!”
他們叫着。
“Arthur!”聞命又低聲罵了句髒話,感覺火燒進腦海,他感覺時敬之全身都縮了一下:“我叫你Arthur,你就那麼有感覺嗎?”
時敬之茫然地看向對方。
他本來是要幹什麼的呢?
他是優秀校友,使命是西裝革履地站在莊嚴的鐘樓下緻辭。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他的所有都與聲望有關,聲望是一種德行。
他的父母是讀書治學之人,清清白白,一生正直,依禮而行,依道德秩序而存在,他們的體面、聲望、榮耀、未來都與此相關。
他們的兒子與此相關。
他們是書香門第,有文人士大夫遺風。
一些看不見的東西構成了外界對他們的尊重。
而他們的兒子,更應該是幹幹淨淨、完美神聖的存在。
他父親總罵他不知好歹,他母親也教他要驕傲清高,後來他開始慢慢明白,别人的路有很多條,可在他面前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成為聖女,或者娼妓。
全身完美無缺的聖女,隻要有一個黑點的瑕疵,就是娼妓。
主動點綴那個點,叫做自甘下賤的娼妓。
時敬之迷茫地睜開眼,看向古老而潔淨的天花闆,上面畫滿聖經畫,神明與聖子在看他。
悲憫又仁慈,面含聖光地,俯視着他。
他突然開始渾身顫抖起來,無處遁形一般閉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會哭出來。
這種抗拒的姿态令聞命更加惱火,他肆意妄為。
時敬之依然閉着眼睛,他甚至垂下頭不講話,在聞命粗暴對待的時候,眼淚終于淌出來。
“翻遍史書,書裡沒有薇薇安。”
“我的生活故事始終内嵌在那些身份共同體的故事之中。”
他的自身身份,他的歸屬。他紮根于人群中,汲取共同體的養分。
時敬之哭着擡頭仰望,久久同他們對視,他好像知道那些他一直抗拒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枷鎖,是鎖鍊,是束縛,可是它們構築了他的驕傲。
那是他最後的保護色,最難以啟齒的,屬于時敬之的自尊心。
亂了,全亂了,他亂了陣腳,還親手打碎了自己最後的盔甲。
優勢的地位與正統的教義親近媾和,誕生了時敬之這個怪胎。
時敬之喃喃道:“我為什麼……總想推開你?”
“你他媽的——”聞命咬牙切齒地低身在他耳邊咆哮:“你他媽的——”
他使勁把他往後拽,抓緊自己懷裡,像要把他揉碎了。
時敬之的身體要繃斷了,他張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
他無助地推他,抗拒着推開。
他的身側就是窗戶,現在正大開着,白色的細百葉窗簾被拉出一道道斜縫,那是時敬之痛極忍不住伸手壓出來的。
如果順着窗口往外看,能清楚地見到樓下街道,遠處還有等交通燈的行人。
聞命看到了窗外光怪陸離閃閃爍爍的霓虹燈。
他想要他接納他,大庭廣衆地沖向他,他想問問,我就那麼讓你難以啟齒嗎?
我有那麼讓你難以啟齒嗎?
“你把我當什麼?朋友?朋友會這麼……你嗎?”
時敬之忍不住咬住手掌,閉緊眼睛搖搖頭,把那些破碎的聲音吞進肚子裡。
“是不是随便一個人也可以?随随便便一個人都可以?如果不是我總會有别人?”
“到底有幾個人?到底還有誰?為什麼那麼輕率?”
“薇薇安鄭泊豪TINA你的相親對象……我算什麼?你又為什麼把我帶走?”
“我到底算什麼?!”
時敬之好累啊,他啞着嗓子憋勁,把手掌咬出血,滿嘴血腥氣。
你把我當什麼?
“睜開眼看着我。”聞命急促地喘息,他用力抱緊他,又沉緩地發問:“時敬之,睜開眼睛看着我。”
“你不要我?你竟然要把我推出去?”
脫節,空虛,停滞。
那一刻有什麼從心裡野蠻生長出來,時敬之看到窗外的星空,忽覺夏日将盡。
仿佛忽然崩潰。
空氣滾燙,心也滾燙。
于是這像是一場拉鋸戰,像是推開又像是拉近,忽高忽低,都是逐漸累積的,突然拔高,戛然而止,停頓幾秒後再突然從低處開始。
酥麻與疼痛瞬間貫穿腦海,鞭打在脊背上,讓他哭都哭不出來。
烙印一般燙傷他。
一定要為了臉面存活的嗎?
肮髒嗎?
可恥嗎?
很痛嗎?
怕痛嗎?
哪怕隻是一座隻會計時的鐘,依然會動心。
依然會動心。
他忽然放過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腕,聞命一瞬間燒紅了眼睛。
而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時敬之臉上看到了非常難堪、憂慮、夾雜屈辱的表情,那表情太鮮明,以至于顯得對方有些可憐,更确切地講,是有些可悲才對。
一股隐秘的愉悅感油然而生。
這似乎是反道德的。聞命想。
但是那種扭曲的、快意的、獲勝者般的快樂深深取悅了他。
讓他在那個瞬間不得不承認,他那樣滿足。
他愉悅地笑,突然又變了臉色,目光甚是古怪:“操!這麼會……你老是不承認,你推開我做什麼?”
時敬之那樣清醒,像餓像渴,空虛難熬。
他像是古老又塵封的舊樓梯,被人走得吱吱格格一片響,底下淌出水,在黑暗中,在微光裡,把那些浮在空氣中的微塵濕透。
……是疊加的水聲,是水聲,他神志不清,淚眼婆娑,腦海中緊繃的弦一下子斷了。
聞命捂住他的嘴,掐滅了他呼之欲出的痛意。
“你看着我。”
時敬之聽不清。
他閉着眼仿佛溺水,喘息催生窒息,他像是在水裡逃亡,有什麼咔嚓咔嚓碎了,他蛻去夏末死去的知了外殼。
聞命喘着粗氣命令:“你看着我。”
“你看着我。”
仿佛要溺斃了。
時敬之突然仰起臉,所有的舉動裡都透着被征服的脆弱。
聞命被刺激地頭皮發緊,他凝視着時敬之的臉,忍不住給他擦眼淚。
時敬之忽然睜開含淚的眼睛看他,目光溫柔又絕望:“……聞命?”
他的眼淚滴在聞命掌心,聞命一愣,慢慢松開了對他的禁锢。
聞命目光閃爍,他剛要說什麼,時敬之哀傷地看了他一眼,瞬間暈過去了。
*
三十分鐘後。
聞命在煙霧報警器的警報聲中走出大樓。
那聲音分貝極高,非常刺耳,哪怕過了午夜,四處是奔逃的人群,聞命去停車場取車,行色匆匆的腳步頓住。
“我沒說把大樓點了。”聞命沉聲說。他沒有回頭,黑暗裡的人也沒有講話。
那人靜靜等待片刻,直到聽見遙遠的救火車呼嘯,終于發出愉悅的笑聲。
這個時候它才看向聞命:“在外面玩那麼久,日子過得不錯?”
聞命不說話。
“做點你沒完成的事。”那人見怪不怪,甚至還惡劣地聳聳肩:“一個小禮物。”
聞命不動,隻是注視着面前的空地,很久以後才妥協般開口:“資料已經發過去了。”
然後他看着四周奔跑的人群,再也不說話了。
那個陰影中的人,一步一步向他走來。
地上出現了很長的影子,一點一點向聞命身前環繞,直到大半個身體暴露在聞命的視線中,那人終于露出一雙眼睛。
“歡迎回來,我親愛的syren.”
随之而來的是聞命的沉默。他垂首點了一支電子煙,藍色的煙霧把他的面容吞沒。然後他貼着牆小心警覺地走到避光的陰影中,巧妙閃進cctv的死角。
“這就是那個領頭人?”
“兩年前大清洗的負責人之一。”聞命低聲說。他似乎有些猶豫,最後才下定決心,然而心有顧忌一般,沒有去看那張相片:“這是我的誠意。”
對方嘲諷地譏笑,不知是為了他的優柔寡斷,還是欲拒還迎,總之不是什麼好的含義。
聞命飛速說了幾句蓋爾語。
他低聲說:“再有消息我會發給你。”
“你還是這麼沒用,syren.”對方這樣下結論。
*
那人飛快走了,帶着對聞命的鄙夷和嘲笑。聞命在黑暗中仰望滿天繁星。
在好長一段時間裡,聞命沒有聽過syren這個代号。
在島民們的心裡,它的含義約等于野狗。
名字取決于他的父親。
他是蠻荒丘陵間蓬頭垢面的野種。
野種。
聞命偶爾低頭抽一口電子煙,模樣有些落拓,眼神姿态與在山林間沒什麼不同。
他就這樣看了許久,身後是急促緊急的警報聲。有好心人跑來和他講話,飛速說些什麼,他垂首湊上去,那樣自然、克制、帶着禮貌性的親密,偶爾微笑着點點頭,同人交談客套,然後揮手作别。
聞命随手把煙熄了,一邊走一邊尋找風的方向,然後他在風口站了好一會兒,等身上的味道散盡才走回一間休息室,找到時敬之。
他現在可以自由散漫地出入于這座陌生的城市,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雙腿,在鋼筋鐵骨中肆意奔跑,隻要他願意。
在光明街爆炸以後,他過了一段醉生夢死的生活。無數次,他在咔嚓作響的監控屏幕中看到房租爆炸的瞬間。他也曾經心懷渺茫希望,重新回到德爾菲諾大區的學校,東躲西藏,尋尋覓覓,隻為找到一個叫時敬之的人。
然而都沒有。
他曾經花費漫長的時間去走近時敬之,突破無數阻礙,卻似乎被對方推得越來越遠。所以有時候他恨他的心狠,也讨厭他的絕情。
可是那是時敬之。
因此,無數次他告訴自己,哪怕跪拜記憶面前,将來自己忍受侮辱,作為一種犧牲,去品嘗漫長人生的寂寞,也都沒有關系。
他曾經困惑于時敬之的眼淚,又總是痛恨時敬之對自己的疏離,後來他發現時敬之永遠藏着心思,他帶着不自知的優柔寡斷,隻要一個眼神就能為時敬之赴湯蹈火,可是,聞命永遠是等待被選擇,或者被放棄的那一個。
時敬之永遠是那樣的懸浮與不真實。
這突然讓他讨厭、煩躁、不喜。
于是他進攻,掌控,占有,讓時敬之筋疲力竭。隻有在對方沉沉睡去之後,聞命才會有一種時敬之屬于自己的錯覺。
隻有這個時候,他可以觸摸他,觸摸光滑的皮膚和溫熱的唇舌,又或者隻是注視他,慢慢盯着,沒有任何行動。
時敬之對擁抱分外抗拒,可越是這樣,聞命越忍不住在他身後将他緊。
聞命趴在他耳邊低語:“這麼想推開我嗎?”
懷裡的人在不斷掙紮,他似乎很不舒服,聞命忍不住收緊臂膀,時敬之睡不安甯,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無力抵抗,臉上飛快溢出淚水,把聞命的衣領打濕。
好像隻有這些時刻,時敬之脆弱不堪的時刻,他才會洩露出一點憐憫,對于聞命的憐憫,因此聞命可以逃脫暗無天日的生活、還有來自世界的冷酷蔑視。
聞命看着牆壁上的影子,似乎看着一個敵人,同它搏鬥。
他在和自己的影子争搶懷裡熟睡的人,猶如困獸。
窗外人影嘈雜、警報共鳴,聞命調整了房屋隔音器,在火警震天的大樓中同時敬之相擁。
即便是這樣吵的環境,這間屋子裡都是安靜的,像個出了差錯的世界,時敬之在這片空間中陷入熟睡。
時敬之口中發出了嗚嗚嗚的呻吟,像嗚咽,又像小動物的鳴叫,他的身體也開始瑟瑟發抖起來。
聞命更加煩躁而不安,“就這麼抗拒我嗎?!”
對方沒有回答。
聞命更加暴躁。他總從背後抱緊時敬之,可是抱緊以後,他無法親吻。一旦親吻,他又沒有辦法擁抱。
一次似乎隻能做一件事。
就像故事中的獨臂人一樣,一次隻可以做一件事。
他不滿足,所以把視線緊緊膠着在時敬之的臉上,然後湊近他,吻他的眼角。
他哭得更重了,可憐又狼狽,鼻子裡在細細吸氣,可是突然又喘不動氣,有好幾秒如同忘記呼吸,聞命忍不住拿手指湊到他鼻下,發現他完全喪失了空氣,聞命一驚,剛要叫他的名字,時敬之又開始了緩慢呼吸。
聞命不動聲色地觀察着時敬之表情細微的變化。
“我讓你這麼痛苦嗎?”
時敬之渾身一僵,仿佛聽見了什麼晴天霹靂的話,他皺起眉,眼淚掉得更兇,聞命的眼神突然狂熱,他一動不動地觀察對方的表情。
“你是為了我哭嗎?”他重複說:“我讓你這麼痛苦嗎?”
時敬之突然繃緊身體,緊接着突然張□□發出一陣陣劇烈的呐喊,那些呐喊都是無聲的,帶着扼殺與虐待般的力度,讓時敬之繃到極緻,四肢痙攣着在空中亂顫,繃過漫長的幾十秒。
聞命不得不按住他的手手腳腳,輕易用身體壓制對方,他看時敬之全身緊繃面無表情地流淚,這張臉那麼不真實,他在等着面具破開的一刻,仿佛是下一刻,那樣時敬之會失聲痛哭。
他仿佛看到了面具破開的瞬間,隻是單憑想象,聞命就感到了亢奮又無以言說的快意。
他貪圖他哭,為了自己哭,好像那樣就可以感知到時敬之的真實,聞命忍不住激悅萬分地逼問他:“是為了我的吧?不然為什麼不說?後悔嗎?你也心痛嗎?我就這麼讓你難以啟齒?這麼抗拒?”
他身上電子煙的氣味太重了,甜膩的果香引起了時敬之皺眉,有唾液順着嘴角滑落。
聞命因為這個疏忽趁虛而入,硬捏着他的下巴接吻,他甚至愉悅地計數分秒,狡猾地戲耍時敬之的唇舌,剝奪對方口裡的空氣,直到他無意識地張口,嗓間溢出哽咽。
他不回答,無意識的地仰起脖頸承受親吻,溫柔接納了聞命的逼迫。
聞命忽然又心軟,喪失了逼問的欲望:“你總這樣,什麼也不說,仗着我喜歡你嗎?”
他狹隘又壞心眼,帶了些自己都覺得幼稚的壞心思,“不怕我不理你嗎?上次明明哭得那麼兇。”
時敬之不答。
“不是說好不敢讓我難過太久嗎?那算什麼?補償嗎?”
時敬之還是不說話。
他對着聞命的時候,總是沉默居多。
聞命看他濕潤的睫毛,靜止不動的側臉,臉上有一瞬間扭曲的滿足,而那笑容并沒有持續多久,又瞬間被失意的落空取代,最後他搓搓臉,将對方臉上不斷溢出的淚水溫柔拭去。
他把時敬之抱回艦艇中,開車回家。
有很多事情,在他想透之前,他已經朝着時敬之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