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米爾沉默地凝視着她,目光深邃而複雜,像是要透過她的雙眼,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特拉弗斯家族的血脈,一直承受着同樣的詛咒。”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我們擁有窺探人心的能力,卻始終無法真正理解愛。”
艾爾薇拉沒有說話,隻是攥緊了衣角,指節泛白。
她不理解,但她隐隐覺得,這一刻,父親眼中流露出的情緒,和她所熟知的他,不太一樣。
卡西米爾歎息了一聲,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動作難得的溫柔。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懂。” 他的聲音帶着疲憊,似乎又帶着一絲希冀。“但不要害怕它。”
艾爾薇拉怔怔地望着他,唇瓣微微顫動,像是想說些什麼。
但最終,她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卡西米爾凝視着她,久久未語,像是要将她的模樣深深烙印在記憶裡。
“活下去,艾爾薇拉。”
他輕聲說道,然後緩緩擡起魔杖,指尖輕觸她的額頭。
銀色的微光閃過,艾爾薇拉的意識在霎那間沉入了黑暗。
-
再然後,卡西米爾死了。
她不記得他是如何死的,也不記得是誰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她隻記得,那一天,特拉弗斯老宅的空氣冷得不合時宜。牆壁沉默地矗立着,陰影也在燭火下靜默,小精靈蒂芙戰戰兢兢地蜷縮在角落裡,連往日最細微的響動都不敢發出。
她記得自己穿着一件過大的黑色鬥篷,袖口拖曳在地上,像是被整座宅邸吞沒了一般。
大人們說,父親死了。
“死了”是什麼意思?
她看過書上說,人死後會去另一個世界,或是變成幽靈,但她沒有看到父親的幽靈,也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他就這樣消失了,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她不相信。
她的父親不會這樣死去。
他還沒有完成他的研究。他的眼睛曾深不見底,嘴角的微笑裡藏着她看不懂的算計。他不會突然死去,也不該如此輕易地消失。
可他卻真的不在了。
她的母親——那個她從未真正觸碰過的存在。她曾在破碎的記憶片段裡窺見她的模樣,知曉她的聲音,感受到她的溫柔。
可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水霧,虛幻而模糊。她從未真正擁有過她,而現在,連父親也離開了。
她看着顫抖的小精靈,忽然開口問道:
“是因為愛嗎?”
蒂芙抖了一下,低下頭,不敢作聲。
艾爾薇拉不需要答案。
她知道了。
她年幼的認知無法理解複雜的情感,但她看得見——看得見父親在母親“消失”後瘋狂,他在孤獨的老宅裡崩潰坍塌,面對她時眼底難掩痛苦。
她還記得,在那個夜晚之前,他曾在黑暗中低聲哀求着什麼,像是在對着空氣乞求某個早已不在的人。
她的母親沒有回應他。
她的父親最終選擇去追随她。
而她被馬爾福家收養,所有人都說這是最好的安排。
馬爾福家的宅邸明亮而整潔,沒有特拉弗斯老宅那些幽暗深邃的走廊,也沒有地下室裡永不熄滅的燭火。這裡光鮮體面,空氣不再沉郁,殘存的陰影在奢華的燭光下無處遁形。
他們待她很好。
可是,每當夜幕降臨,她依舊會夢見父親。
夢裡,他站在地窖的門口,背對着她。
他的肩膀比記憶中更加消瘦,衣擺拖曳在地上融入黑暗。他沉默不語,靜靜地伫立在陰影裡,如同夜色的一部分。
她想靠近他,想聽他說一句話,哪怕是責備,哪怕是冷漠的輕笑。
可是當她伸出手時,他卻慢慢地向前走去,消失在無盡的黑暗裡。
她知道,她再也無法觸及他了。
卡西米爾和塞西莉娅。
他們都被一種名為“愛”的情感拖入深淵,不惜燃燒自己去換取對方的存在。
而她,艾爾薇拉·特拉弗斯,親眼見證了這一切。
她不懂世人如何定義愛,也不懂卡西米爾口中的“愛”究竟意味着什麼。但她看見了它的結局。它剝奪人的理智,讓人甘願赴死,然後用毀滅的烈焰,将他們燃燒殆盡。
從那一天起,她厭惡它。
在她的世界裡,愛是危險的,是毀滅的,是讓人失去一切的毒藥。
她不會理解它,也不想理解。她隻知道,如果她想活下去,就必須遠離它。
她可以利用它、僞裝它,可以欺騙所有人。
但她絕不會讓它沾染自己。
-
艾爾薇拉的思緒從記憶的漩渦中猛然掙脫,意識回到了現實。
圖書館的燭火依舊搖曳,昏黃的光影映照在對面少年的臉上,湯姆·裡德爾靜靜地注視着她,深色的瞳孔像是能窺破一切。
他的問題還回蕩在空氣裡:“你能活多久?”
艾爾薇拉的指尖微微收緊,覆蓋在羊皮紙上的手背幾乎透明,血管隐隐浮現。她很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但她從未願意承認。
她忘不了那些診斷書上冷冰冰的數字,也忘不了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裡那些治療師憐憫的眼神。她從出生起就孱弱不堪,家族的詛咒讓她的生命被無形的倒計時掌控——所有人都說,她活不過十七歲。
但,憑什麼?
她不甘心。
她絕不會像父親那樣,被命運輕易地吞噬,也不會像母親那樣,被愛拖入毀滅。她要活下去,比所有人都長久地活下去。
她研究黑魔法,不擇手段地尋找延續生命的方法。她遠離親情、友情,一切與“愛”相關的東西都成了她避之不及的毒藥。
她要成為真正的操縱者,而非被操縱者。
如今,湯姆的眼神猶如一面鏡子,映照出她最深層的欲望,也讓她更堅定了一件事。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一定要赢。
無論是命運,
還是湯姆·裡德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