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薇拉遲疑片刻,還是伸手接過。
衣料觸碰到掌心的一刻,她輕輕顫了下。
是溫暖的。
她低頭看着自己握着衣服的手指,又不禁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床單——有質感,有溫度。
她還“存在”。
她突然站起身,赤足走到書桌前,伸手翻開桌上的書。
書頁嘩嘩翻動,紙張摩擦空氣的聲音清晰而真實。
“我可以碰到這些東西。”她語氣中摻着一絲小心翼翼的希望,“也許……不是鬼。”
湯姆默不作聲,隻是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鉛筆遞給她。她接過,筆沒有墜落,而是穩穩地握在她指間。
湯姆點了點頭:“你不是幽靈。”
“跟我來。”他說着,轉身朝門口走去。
艾爾薇拉披着外套,跟在他身後。
-
走廊上冷風灌入破舊窗框,孤兒院裡的走廊昏暗狹窄,地闆發出咯吱聲。
艾爾薇拉踩在上面,也會留下細微響動,但沒有人能回應。
直到他們路過飯廳。
餐廳裡已經有些孩子早早起床,正在布置桌椅或擦洗碗盤。幾個年長的孩子正圍在一起閑聊,傳來含混不清的聲音和笑聲。
艾爾薇拉停下腳步,悄然躲進湯姆的影子裡。她的肩輕輕貼住他的背,這點接觸能讓她安穩下來。
“你怕他們看見你?”湯姆沒有回頭,語氣平靜。
“不是。”她輕聲說,“我怕他們……‘看不見’我。”
她的語氣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脆弱,如同風中殘燭,怕的不是熄滅,而是從未照亮。
湯姆沉默片刻。
忽然伸出手,回頭拉住了她的手腕——那一瞬,他們之間的溫度迅速對流,他再次感受到那種共感的沉沉壓迫。
“我在看你,”他說,“我能看到你。”
艾爾薇拉擡頭看向他,那雙清淡的眸子裡第一次泛起一點漣漪。
“走吧。”他率先朝前走去。
他牽着她,推開了飯廳的門。
門軸發出低沉的“吱呀——”聲,幾個孩子下意識地擡頭望過來,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又各自移開。
沒人尖叫,也沒人議論。
湯姆踏入飯廳,一步步走過桌椅之間。
艾爾薇拉低頭緊貼着他,腳步幾不可聞。
他們經過一個正在擦桌子的男孩,那孩子從桌面擡起頭,眼神直接掠過她——毫無停頓,像看向一處空氣。
艾爾薇拉的睫毛輕顫。
她仰起頭,望向牽着自己的湯姆,嘴唇張了張,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他們繼續向前走,走過擦地的瑪麗、搬椅子的安德魯、還有正在窗邊發呆的艾瑪——沒人給予任何反應。
空氣仿佛自覺在她身體周圍避讓,腳步聲與身影都沒有在他人視線中留下痕迹。
直到他們走到飯廳最前端,湯姆才停下腳步。
他緩緩回頭看向她。
“你看到了,”他說,“他們看不到你。”
艾爾薇拉沉默地點頭。
“這說明你确實不屬于這個世界。”他頓了頓,眼神低沉複雜,“但……你也不是虛假的。”
他松開她的手,轉身向餐廳門口走去,卻在幾步之外回頭望她一眼。
“跟上我,”他說,“别離我太遠。”
她猶豫了一瞬,然後提起外套的邊角,小跑幾步追上他,重新站在他身邊。
“為什麼你能看見我?”她輕聲問。
湯姆側頭,望着她蒼白的側臉:“我正在試圖弄清楚。”
“你猜到了什麼?”
“也許是你本該不屬于這裡,”他開口,“但某個力量……你說的魔法,強行将你拽來了。而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有能力看見你的人。”
艾爾薇拉唇角抿緊。
她沒有告訴他,昨夜的“綁定”,甚至現在的“共感”,都隻是個騙局——是她制造出的幻覺,一個用藏書室古籍裡文字拼湊的虛假契約。
她本想借此騙他留下她,哪怕隻有幾天。
但眼前的這些不是幻覺。
她确确實實能走動、能觸碰,卻隻能被他看見。
也許那個謊言,
在某種意義上“成真”了。
她“存在”,因為他相信她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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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出飯廳,回到通往樓上的陰暗走廊。
她忽然問:“如果别人永遠都看不到我……該怎麼辦?”
湯姆沒有立刻回答。
他停下腳步,站在台階上俯視她。
“那不是問題,”他說,“他們看不見你,隻能說明他們無能。”
他伸出手,再次牽住她。她沒有掙紮,隻是看着他的眼睛,指尖貼着他的掌心。
共感的寒意又一次在他掌中蔓延,冰涼卻熟悉。他沒有放開。
“隻要我還看得到你,你就永遠不會‘消失’。”
“你就隻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