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不知怎的,被湯姆占了。
艾爾薇拉背對着他們坐在椅子上,小小一團,被湯姆圍巾和陰影裹住。
艾瑪猶豫片刻,還是踩着腳步靠近。身後的小男孩縮在一旁,有些緊張地望着湯姆。
當艾瑪打算坐下時,湯姆驟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别碰到她。”
“誰?!”艾瑪驚叫出聲,臉色一下子發白,像是踩到了什麼活物。
她下意識想掙脫,手卻被鉗得死緊。
“你瘋了!”她語調發顫,“這裡根本沒人!你總是在裝——”
“閉嘴。”
湯姆甩開她的手,力道不大,卻足以讓她跌退一步。
她險些撞上竈台,眼眶一下就紅了,驚恐地盯着他,眼神裡有止不住的慌亂和委屈。
湯姆的目光在她身上掃過,冷冷道:“這不是你的位置。”
艾瑪吓得失聲,隻覺得指尖一陣冰涼,好像真的從空氣中擦過了什麼。
她轉身就跑,幾乎是狼狽地逃回其他孩子堆裡。
廚房恢複了吵雜,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孩子們低聲的議論,還有火焰“噼啪”炸響的聲音交織成一片。
艾爾薇拉輕輕咳了一下:“你吓到她了。”
湯姆沒說話,仍然緊繃着肩背,像随時會撲上去撕碎誰。
“她差點踩到你。”
“那也沒踩到。”她說,“再說,她又不是故意的。你要是吓哭她……科爾夫人又要來了。”
湯姆冷哼一聲:“我又不怕她。”
她輕輕一笑,沒再說話,隻是悄悄靠了靠他。
爐火噼啪地響着,竈台上的鍋早就涼了,空氣裡還殘着一絲糊味。
可艾爾薇拉卻覺得,屋子裡比剛才暖了許多。
-
下午。
雨水砸在蒙灰的窗子上,舊儲藏室的屋頂噼啪作響。
“再試一次。”
艾爾薇拉站在湯姆身後說道。
湯姆雙目微垂,盯着眼前懸浮在半空的一根鉛筆。他的手指在顫動,眉間微皺。
幾秒後,那根鉛筆忽然一個猛轉,穩穩停在了空中,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托住。
“很好。”艾爾薇拉點頭,她輕輕擡手,那支鉛筆随之飄到一旁,緩緩落下。
“太簡單了。”湯姆淡淡道,“你總是讓我重複這些。”
“你需要熟練,魔法不是情緒的爆發,是對意志的控制。”她輕聲說。
“可我已經能控制了。”他側過頭,認真地看着她,“你教我的,我都能學會。”
艾爾薇拉靜靜看着他,沒有說話。
事實上,她并沒有書籍,所有的魔法知識都來自她記憶中的片段。
每次教授湯姆,她都必須從那些模糊卻無法遺忘的記憶中搜尋,拼湊出一句句完整的咒語和手勢。
湯姆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沉思,忽然換了個話題:
“艾爾薇拉。”他慢慢靠近,站得比她更近些,仰頭看她,“你在想什麼?”
“你總能知道我什麼時候在高興、在生氣、在撒謊。”他盯着她的眼睛,“這也是魔法吧?我也想學。”
艾爾薇拉怔住了。
“你想學……攝神取念?”她遲疑地問。
“攝神取念?” 他輕聲重複,感受這個新奇的詞彙,“我要想你一樣。我不想隻會移動東西,我想知道别人在想什麼,想知道他們藏了什麼,想知道……你藏了什麼。”
陽光灑落在他側臉,勾出一個模糊的輪廓——那仍是個孩子的臉,但已在冷靜與執着中顯出成人般的鋒利。
他的眼神中不再隻是孤獨與疑問,還有壓抑的野心,和微弱、本能的依賴。
“這很難。”
她低聲說,“攝神取念是高級的魔法,而且你還沒有魔杖。”
湯姆卻沒有退縮,反而擡起頭,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那你為什麼會?”他冷靜地追問,“你也沒有魔杖。”
艾爾薇拉不語。
她知道他不是在指責,而是在尋找某種“合理性”——在他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無法解釋”的,如果有,那就必須被打破。
“這是我的天賦。”她說,“我天生就能感知别人腦中的情緒片段……有時候太強烈,就會不小心讀出來。”
湯姆的眉頭皺了起來,“你是說,我不能學?”
“不是不能……隻是這種能力,來自我的家族。”她猶豫了一下,補充道:“就像你能和蛇說話,這也是天生的。”
他靜靜地盯着她,一言不發。
那雙深色的眼睛裡,沉着、冷靜、又隐隐閃着倔強。
“我不信。”他說。
“我不信‘隻有天賦’。”他咬字格外清晰,“一切都能學。我能學你會的,你也能學我會的。”
“蛇語也可以學?”
湯姆點了點頭,“你陪我練習攝神取念,我就教你蛇語。”
艾爾薇拉望着他,正要開口,卻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你說是家族的能力。”他忽然問,語氣一轉,帶着一點幾不可聞的緊張,“那你知道……會說蛇語的家族嗎?”
艾爾薇拉一怔,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你是說……你想知道自己家族的事?”
湯姆卻沒有回答,隻是抿緊嘴唇。他不想承認“想知道”,那太軟弱了。
“你知道嗎?”他再次追問,語速比剛才快了一些。
艾爾薇拉沉默了。
“我……”她猶豫了一下,終于搖了搖頭,“我還沒讀過和‘蛇語’相關的部分。”
“太多了,我記不完。我隻能每晚睡覺前慢慢翻。”
“你不是說你不會忘記?”湯姆盯着她。
“是啊,但前提是我讀過。”她擡起頭看着他,嘴角微翹,“我又不是全書庫都裝在腦子裡。”
湯姆沉默地站着,眼睫微動。
“你想知道你是誰?”艾爾薇拉突然問。
她不等他回應,又輕輕說道:
“那你得先學會攝神取念。”她說,“有些答案,不在書裡,在人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