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西巷口時他突然加快腳步,潮濕的青苔味裡混進一絲檀香——那是間挂着褪色酒旗的鋪子,木門環上銅綠斑駁。
"在這等着。"他把傘塞給我,背影很快消失在積水的窄巷。
雨幕把世界切割成模糊色塊,我抱着陶罐蹲在屋檐下,指尖摩挲着冰涼的釉面。
罐口突然滾出枚鋼筆尖,卡在青石闆縫隙裡泛着幽藍的光。
"你果然在這。"老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褲腳濺滿泥點。他奪過陶罐的手在發抖,指節抵着那個名字像是要碾碎什麼。
我撿起鋼筆尖對着天光端詳,瞥見他後頸暴起的青筋,像極了阿宇走的那一年那年老張撕碎獎狀時的模樣。
我們最終停在一家典當行前。玻璃櫥窗裡躺着支派克鋼筆,墨囊幹涸成褐色血痂。老張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雨傘骨刺啦劃過玻璃:"這破玩意居然還在。"老闆從老花鏡上方打量我們,收音機裡咿呀唱着《鎖麟囊》。
"小同學要不要看看這個?"老人從絨布盒裡取出塊懷表,表鍊纏着張泛黃紙片。老張猛地攥住我手腕,銅殼背面刻着的"周"字正在他掌心發燙。我數着表盤上停滞的羅馬數字,突然想起初三那年,他總在課間把玩同樣的懷表。
暴雨在傍晚轉成綿密的針腳。老張蹲在浴室刷洗陶罐,泡沫漫過瓷磚縫裡的陳年水漬。我趴在茶幾上拼湊鋼筆尖,發現玻璃闆下壓着張字迹漫漶的明信片:郵戳是2009年雲南勐海,落款處洇開的墨團像朵未開敗的山茶。
"這是承宇......"他不知何時站在身後,毛巾滴滴答答墜着水珠。我轉頭時撞翻陶罐,污水在地闆蜿蜒成奇異的符文。老張突然發出困獸般的嗚咽,手指深深插進頭發:"那年我本該去的,真的好後悔沒去送她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回來!"
承宇…賀承宇嗎?
還有希望能見到他嗎?我真的好想再見他一面。
窗外的玉蘭樹在風雨中劇烈搖晃。他顫抖着掀開沙發墊,底下散落着幾十張火車票根:昆明、大理、麗江...時間永遠定格在八月末。
我撿起張被蟑螂啃噬的車票,突然明白那些消失的下午,他都在舊貨市場尋找同一抹藍釉。
午夜雷聲炸響時,老張蜷縮在飄窗上塗鴉。
我隔着門縫看見畫紙上是個穿旗袍的女人,發髻斜插着鋼筆改制的簪子。
雨水順着空調管倒灌進來,打濕了他壓在枕頭下的診斷書——那是我昨天在陶罐裡發現的,患者姓名欄寫着"周婉卿",年齡永遠停在二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