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笑出豁牙,我瞥見賀承宇悄悄把速效救心丸換到左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買回去當新婚賀禮?"老張把石雕往賀承宇懷裡塞。人像的斷裂處劃過他心口,在工裝外套上勾出絲線。
賀承宇突然劇烈咳嗽,石雕墜地迸裂的響動驚飛了籠中鹦鹉,漫天羽毛裡老張的笑聲卡了殼,像老式卡帶突然絞帶。
正午的露天面館蒸騰着羊膻味。老張把辣油澆成心形,鏡頭貼着碗沿往上移:"直播間的家人們,雙男主喂飯超話刷起來!"賀承宇的筷子尖在顫,面湯滴在我手背的留置針膠布上。我猛地拽過老張的碗倒進自己那份,紅油漫過碗沿時,他虎牙咬住下唇,牙龈泛起死灰。
"吃啊。"我把鋪滿辣椒的碗推回去。老張喉結滾動兩下,突然掏出瓶胰島素:"忘了老子糖尿病!"注射器針頭在陽光下閃了閃,賀承宇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分明是支未拆封的腎上腺素筆。
古董店的銅鈴撞碎了昏黃的寂靜。老張趴在櫃台上研究避孕套包裝的民國煙盒,突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賀承宇胸口:"掌櫃的!給這倆量個同心戒!"
賀承宇的心跳隔着衣料撞擊掌心,頻率快得像要掙脫肋骨。老闆舉着遊标卡尺靠近時,他後撤撞翻了景泰藍花瓶,碎瓷片在木地闆上拼出心電圖的波形。
"二百!"老張甩出鈔票的動作像在扔符咒。我摸到賀承宇後背滲出的冷汗,他腕表的心率警報在滿室檀香中細若蚊蠅。
店門外,賣糖畫的老頭正把焦糖淋成糾纏的藤蔓。
暮色爬上鐘樓時,老張在廣場放飛了孔明燈。暖黃火光裡,他抓着我們的手往燈面題字。
賀承宇的"平安"沒寫完,老張突然撞他手肘,最後一捺拖成長劍刺穿我的"康"字。
孔明燈升空的刹那,賀承宇的登山杖尖戳進我腳背,疼痛讓我看清燈紙背面密密麻麻的"正"字——是老張的筆迹。
大排檔的霓虹燈管滋啦作響。老張撬開啤酒瓶蓋,泡沫湧出時他忽然說:"我寫了新結局。
"油漬斑斑的桌面上,他的手指蘸着酒水畫圈,"賀承宇的心髒是聚變反應堆,王雲的骨頭是隕鐵鑄的。"
賀承宇的筷子在烤魚眼眶裡戳出黑洞,我數着老張手背暴起的青筋,突然發現他在複述我們的病曆。
夜市人潮突然騷動。賣唱少女的《忽然之間》跑調成哀樂,老張跳上塑料凳指揮合唱。
賀承宇在聲浪中摸出藥瓶,我擡腳踢翻的啤酒瓶正巧滾到他腳邊。
泡沫漫過藥片時,老張的破鑼嗓子正吼到"就算時針都停擺",霓虹在他眼底炸成CT室幽藍的冷光。
旅館電梯的鏡子裂成蛛網。老張突然把我按在廂壁:"坦白吧,你倆是不是..."賀承宇的登山杖卡住即将閉合的門縫,金屬摩擦聲蓋過後半句。
樓層顯示屏在13層卡住,老張的笑聲填滿狹小空間:"...偷偷用老子洗發水?"
安全通道的應急燈把影子拉成鬼魅。老張突然扒開賀承宇的衣領:"這草莓印..."他指尖懸在放療灼痕上方,"...挺對稱啊?"
賀承宇的喉結動了動,我抄起滅火器噴向天花闆。幹粉紛揚中,老張的咳嗽聲漸漸扭曲,最後變成我從未聽過的嗚咽。
此刻賀承宇在浴室沖洗鼻腔裡的幹粉。老張癱在床尾玩手遊,腳邊堆着七個捏扁的啤酒罐。我摸到他枕頭下的《臨床醫學手冊》,書頁在"骨轉移癌"那章折了角。窗外飄來燃燒的孔明燈殘骸,焦黑的燈紙上,"正"字在夜風裡碎成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