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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8月10号—8月1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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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霧

賀承宇的刻刀在薄霧中泛起螢火蟲般的微光。我蜷在青石鎮老槐樹的虬根上,看他将漢白玉削成半透明的花瓣。

晨露凝在他顫抖的睫毛,墜落的瞬間正巧滴在石蕊中央,濺起星屑似的光點。

"手伸過來。"他忽然開口,霜白的霧氣在唇邊缭繞。我遞過掌心時,他往我指縫塞了塊溫熱的物件——是雕成玉蘭苞的螢石,内裡嵌着粒夜光砂,在黎明前的幽藍中像顆凍住的心髒。

石橋下的浣衣婦掄起棒槌,槌聲驚散了霧霭。

賀承宇的登山杖尖在青苔上打滑,我伸手去扶的刹那,他忽然将重量壓向我。隔着兩層毛衣,仍能感受到他胸腔裡那台心髒起搏器的輪廓,像枚埋進血肉的定時炸彈。

"看路。"他低笑時呼出的白氣撲在我耳後,凍紅的鼻尖蹭過我頸側醫用膠布。

我故意踩碎路邊的薄冰,裂紋沿着我們交疊的影子蜿蜒,像極了他昨夜心電圖紙上的折線。

早市盡頭的豆花攤飄着焦糖香。賀承宇用瓷勺将豆花分成兩半,焦糖在碗底勾出糾纏的銀河。

"像不像..."他話音未落便嗆咳起來,糖漿在碗沿震出漣漪。我舀起顫巍巍的豆花喂過去,他含住勺子的瞬間,舌尖掠過我曾埋着輸液港的靜脈。

賣豆腐的老妪沖我們擠眼:"小兩口真黏糊,哎呦,怎麼是兩個男的?"

賀承宇的耳尖霎時紅透,慌亂中碰翻辣油罐。

我蘸着潑灑的紅油,在他盛豆花的紙碗邊沿畫了朵畸形的玫瑰,他立刻補上荊棘,刺尖正對着我畫歪的瓣。

廢棄采石場的岩壁上爬滿地衣。賀承宇的刻刀在苔痕間遊走,突然撬出枚生鏽的鑿子。"是我們那年的。"

他摩挲着柄上模糊的刻痕,"2018.4.7"。我這才發現岩縫裡卡着半截紅繩,褪色的絲縷間還纏着我們的頭發。

他突然将我抵在冰涼的石壁,掌心墊在我後腦。漢白玉的寒氣滲入脊椎時,他含住我凍僵的指尖,體溫透過齒關渡來。

遠處運石車的轟鳴中,我們交換了一個帶着藥味的吻,他舌下的硝酸甘油片正在慢慢融化。

正午的陽光将晾曬的藍印花布曬出草木清香。賀承宇在布匹迷宮裡捉住我手腕,醫用腕帶擦過他的動脈。"抓到你了。"

他喘息着将我困在兩道布幔之間,十指相扣時,我摸到他指根被刻刀磨出的繭,硬繭下搏動的血管像即将崩斷的琴弦。

染坊學徒的嬉鬧聲逼近時,他忽然掀開布簾将我罩住。靛藍的幽暗中,他染着石粉的拇指抹過我唇角:"沾了豆花。”

我咬住他指尖,嘗到血與青石的澀。曬場上的布匹被風掀起浪湧,我們在藍色海洋深處偷走一秒鐘的永恒。

黃昏的陶藝館流淌着陶泥的腥氣。賀承宇從背後環住我,潮濕的手掌覆住我手背。拉坯機旋轉的嗡鳴裡,我們共同攏住的陶土漸漸顯出心髒形狀,他突起的腕骨硌着我放療留下的疤痕。

"要刻字嗎?"他鼻尖蹭過我耳後的敏感帶。我引着他的手指在陶胚刻下經緯度,正是那夜我們私奔未至的草坡坐标。窯爐騰起的煙霧中,他忽然将額頭抵在我肩窩,滾燙的呼吸灼燒着鎖骨下的PICC管。

河燈順流而下時,賀承宇往我掌心塞了枚玉蘭簪。簪頭的花苞在暮色中半開,每一片花瓣都刻着心跳頻率的波形。

"等春天..."他話音消逝在晚風裡,我假裝沒看見他偷偷拭去鼻血,将簪子别在他衣領,冰涼的玉石貼着他頸動脈搏動處。

對岸突然放起煙花,璀璨的光瀑中,我們影子在石闆路上疊成雙生樹。

賀承宇的吻落在我不再生發的鬓角時,我摸到他後腰支具的搭扣——那裡藏着我今早偷換的止痛貼,薄荷味的僞裝下是雙倍劑量的芬太尼。

月光漫過旅館窗棂時,賀承宇正在雕刻最後一片花瓣。我蜷在他膝頭,聽着刻刀與石料摩擦的沙沙聲,像聆聽某種古老的心跳。

他突然停手,将未完成的玉蘭簪插進我蓬松的假發,冰涼的簪身驚醒了沉睡的毛囊。

"好看。"他指尖梳過我的腦袋,如同觸碰初綻的蘭芽。我仰頭咬住他滾動的喉結,在他壓抑的悶哼中嘗到命運的鹹澀。床頭櫃上的藥盒被撞落,各色藥丸在地闆上滾成銀河,而我們是最亮的那對将熄的雙子星。

【8月11日】暴雨

老張踹開房門的瞬間,賀承宇的硝酸甘油片正巧滾到我的拖鞋邊。

台燈被撞得搖晃,藥瓶在滿地狼藉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冷光,像極了三年前穿刺活檢時懸在頭頂的無影燈。

"這他媽是什麼!"老張舉着賀承宇的病曆本,紙頁邊緣被他攥得卷曲變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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