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撲過去搶時被他反手按在牆上,石膏手臂撞上衣架的悶響中,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賀承宇的心率飙到了140。
暴雨砸在鐵皮窗檐上,老張的手電筒光柱掃過床頭櫃。散落的PICC護理包、印着骷髅頭的劇毒藥品标簽、還有我藏在《星際穿越》藍光碟裡的化療計劃表,此刻都像解剖台上的髒器般攤在慘白的光圈裡。
"骨轉移癌?心肌梗死?"老張的聲音像是從深井裡浮上來,"你們真當老子是傻逼?"
他抓起我堆在椅背上的假發,發絲間纏着的止痛貼像褪下的蛇皮。
賀承宇掙紮着去按呼叫鈴的手被老張鉗住,青紫的指尖在強光下宛如腐敗的葡萄。
"去年十月你說去旅遊..."老張的虎牙咬破了下唇,"他媽的就是去裝這個?"他猛地扯開賀承宇的衣領,皮下心髒起搏器的凸起在蒼白的皮膚下跳動,像隻困在皮囊裡的機械甲蟲。
我撞開老張時聞到他身上濃重的煙味,二十三年交情裡第一次看見他哭。
賀承宇蜷縮着咳血,血珠濺在老張的鏡頭蓋上,那上面還貼着我們初中畢業旅行時的大頭貼。
"為什麼瞞我?"老張的拳頭砸在衣櫃上,抗震支架的螺絲釘簌簌掉落,"上周老子還笑話你倆腎虛!"他的GoPro從口袋裡滑出,屏幕定格在昨天河燈下我們接吻的偷拍畫面。
監護儀的警報聲裡,我摸索着給賀承宇貼電極片。老張突然跪下來按住他抽搐的腿,手掌正好壓着放療灼傷的皮膚。
"深呼吸!"他吼得比雷聲還響,卻用最輕的力道解開賀承宇勒進肋骨的支具。
救護車藍光刺破雨幕時,老張正拉着早就準備好了藥片往他的嘴裡塞。賀承宇的嘔吐物沾在他限量版球鞋上,他卻隻顧着擦淨那人嘴角的血污。
"堅持住,"他貼在賀承宇耳邊呢喃,"你還沒教會我雕玉蘭。"
急診室的熒光燈下,老張攥着我們的CT報告單蹲在牆角。我數着他腳邊第七個煙頭時,他突然啞着嗓子問:"你們...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雨簾在玻璃窗上織成挽聯,我望着賀承宇昏迷中仍與我十指相扣的手:"那年你骨折住院,他通宵雕了尊機甲戰士放你床頭。"
老張的瞳孔突然收縮——那尊石雕至今擺在他書架上,底座刻着2015.3.28,正是我确診骨肉瘤的日子。
"所以你們他媽的一邊化療一邊談戀愛?"老張的冷笑比手術刀還利,"王雲你放療吐成那樣還跟他發短信說晚安?賀承宇你裝個心髒起搏器就敢帶人私奔?"
監護儀的波浪線突然劇烈起伏。賀承宇在昏迷中呢喃我的名字,我俯身時聽到老張吸鼻子的聲音。他正用我的圍巾擦拭賀承宇手指的血氧夾,圍巾邊緣還繡着去年生日他送的皮卡丘。
淩晨三點暴雨轉細,老張把熱可可塞進我掌心。杯壁貼着的便利貼上畫着歪扭的機甲戰士,下面寫着新補的小說章節:"鋼鐵之軀的王雲抱着石心愛人,在超新星爆炸前接吻,他們的眼淚凝結成永不墜落的銀河。"
"等這混蛋醒了,"老張用棉簽沾水潤濕賀承宇幹裂的唇,"帶他去冰島看極光吧。"他掏出張皺巴巴的旅遊攻略,上面密密麻麻标着無障礙路線和急救醫院,"老子贊助。"
破曉時分賀承宇的指尖動了動。老張突然舉起手機:"看鏡頭!"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我們三人頭靠着頭,他比着土氣的剪刀手,眼淚卻把美顔濾鏡都沖花了。
"要笑啊,"他粗聲粗氣地戳我腰窩,"這可是你們婚禮請柬的備選照片。"賀承宇的監護儀響起規律滴答,像極了那年我們躲在器材室聽的老式挂鐘。
晨光漫過老張通紅的眼眶時,我忽然發現他偷偷換了賀承宇的輸液袋——營養劑标簽下是止痛泵的透明液體。
監護儀的滴答聲突然漏了一拍。我扶着賀承宇輸液的手猛地顫抖,針頭在蒼白的皮膚上挑起血色漣漪。老張正捏着罐裝可樂,鋁皮在他掌心發出瀕死的呻吟。
"你剛說...什麼?"我往後退了半步,石膏撞上移動餐台。昨夜暴雨在玻璃窗上凝成淚痕,此刻正把老張的影子扭曲成模糊的色塊。
他忽然用可樂罐底敲了敲賀承宇的氧氣面罩,金屬碰撞聲驚醒了窗外的麻雀。"老子說!"他扯着嗓子,卻小心避開賀承宇手背的留置針,"祝你們這對狗男男長命百歲!"
消毒水味突然變得刺鼻。我盯着他運動鞋上幹涸的血迹——那是昨夜賀承宇嘔出的,此刻卻被他用塗改液畫了朵歪扭的玉蘭。"你明明說過..."我喉嚨像被砂紙打磨,"同性戀會得艾滋..."
"放屁!"老張突然掀開外套,内側縫着的二次元徽章叮當作響。皮卡丘的尾巴纏着彩虹旗,路飛的草帽上繡着"love is love"。
"去年漫展就定制了,本想等你這慫貨告白時當賀禮還有那些事情嗎?是老子騙你的你會是沒個病,他也沒這個病,你們怎麼搞都傳染不了。"
他惡狠狠扯下徽章拍在床頭櫃,震得藥瓶裡的棉簽都在跳。
賀承宇的睫毛在氧氣罩下輕顫,我攥緊被單的手被老張突然握住。他虎口處新添的燙傷還泛着紅——是昨夜在急診室替我擋煙頭留下的。"聽着,"他掰開我摳進掌心的指甲,"就算你們是火星人談戀愛,老子也是你們的銀河系後援會會長。"
窗外的麻雀突然撲棱棱飛起,撞碎了滿室死寂。我望着老張通紅的耳尖,突然想起初中那年,他把欺負我的男生揍進醫務室後,也是這副惡聲惡氣的模樣說:"哭個屁,下次有人罵你娘娘腔,老子把他牙打碎鑲你機甲上。"
“這個詞隻有老子能罵你!石頭人的小嬌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