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承宇的透析管在晨光中泛着幽藍,老張正用消毒棉簽蘸藍莓醬給我們擦嘴角。病房門被推開時,父親的白大褂下擺掃落一地寒意,胸牌上的"心外科主任"閃着冷光,身後跟着的實習生們像一群沉默的秃鹫。
父親的鑷子掀開賀承宇的病号服,金屬冷光劃過他胸口的起搏器疤痕。"術後感染指數超标,"鑷子尖戳在滲血的縫合線上,"這種破心髒能活過下周都是奇迹。"賀承宇的指尖陷進我掌心,心率監測儀炸開刺耳鳴叫。
老張突然從衛生間沖出來,濕漉漉的拖把橫在病床前:"王主任查房還帶刑具?"他扯開自己衣領,露出同樣猙獰的疤痕,"按您這标準,老子十二年前就該進焚化爐!"
母親從人堆裡擠出,鑲鑽指甲撕開我後背的放療定位膜:"兩個男人躺一張床,惡不惡心!"她抓起手機對着我們交握的手拍照,"讓全醫院看看王家出了什麼變态!"
老張的機械鍵盤突然砸向監護儀,迸濺的火星中,他掏出雲盤投影到整面牆。冰島極光下的擁吻視頻、雷克雅未克教堂的急救記錄、化療室交纏的輸液管,像法庭證據輪播。
"2021年7月14日,王雲骨轉移疼到咬碎臼齒,是承宇把胳膊塞他嘴裡!"老張甩出染血的護理記錄,"2022年除夕,承宇室顫搶救,王雲跪着做CPR按斷兩根肋骨!"每聲嘶吼都伴着新的影像證據炸開。
父親的手術刀當啷落地,老張踩住刀尖冷笑:"您那台瓣膜置換術讓我在ICU躺了三個月,而他們——"他指向屏幕裡我們在急救車上的十指相扣,"用破心髒和爛骨頭創造了醫學奇迹!"
實習生們的平闆電腦突然被老張黑入,我們的生命體征曲線與愛情時間軸重疊播放。當賀承宇的心率在冰島極光下與我同步時,老張拍着教學屏幕:"這就是老子的新課題——愛能他媽的改變心室重構!"
母親抓起生理鹽水砸向投影,液體在電流中迸成藍霧。老張趁機調出父親當年的手術失誤記錄:"王主任,2013年3号手術室那個十九歲女孩,因為您堅持'傳統開胸更穩妥',死在了微創技術普及前夜!"泛黃的手術同意書在霧氣中浮現,家屬簽字欄的淚痕清晰可見。
賀承宇突然抽搐着噴出血沫,老張扯過除顫器怒吼:"都看好了!"電極片貼上胸膛的瞬間,他按下同步鍵。我們冰島婚禮的視頻與除顫電流同時迸發,機械女聲的"充電完成"混着管風琴的轟鳴。
"200焦耳準備!"老張的眼球充血,"讓這些榆木腦袋看看,真愛能重啟多少次心髒!"電流穿過賀承宇身體的瞬間,我咬破他的唇,血珠濺在父親僵白的臉上。心電監護儀恢複窦性心律時,屏幕上的我們正在極光下交換婚戒。
老張将安樂死同意書拍在教案上:"這是他們簽的最終方案——心跳停止時不插管、不電擊、不分離。"他掏出我們在火山口拍攝的遺照,"連墓碑都選好了,要不要幫你們刻'醫學倫理犧牲品'?"
母親突然癫痫般撕扯我的氧氣管,老張用束縛帶将她捆在護理椅。"您兒子癌細胞啃到第三腰椎了,"他掀開我後腰的紗布,潰爛的傷口暴露在無影燈下,"而您隻關心他愛的是男是女!"
當父親顫抖着觸摸賀承宇的除顫器時,老張調出我們相擁時的生命體征圖。兩條波動曲線在每次接吻時神奇同步,血氧飽和度竟提升5%。"醫學解釋不了?"他嚼碎硝酸甘油片,"這叫量子糾纏式治療!"
實習生中突然有人鼓掌,潮水般的掌聲驚飛了窗台的麻雀。老張将婚戒套在我們輸液針頭上:"查房結束!份子錢打給安甯療護賬戶,婚禮在太平間辦!"他踹翻治療車揚長而去,滾落的藥瓶在走廊奏響安魂曲。
深夜的生理鹽水滴成沙漏,老張蜷在護理床上修改小說。賀承宇的指尖在我骨轉移處畫圈,鎮痛泵的節奏漸漸與老張的鼾聲同步。父親悄悄放下的《遺體捐贈協議》被老張折成紙飛機,此刻正懸在賀承宇的呼吸面罩上方,機翼上潦草寫着:"心跳歸醫學,靈魂歸彼此。"
當月光切開心電圖的鋸齒波時,我們交換了第1027個帶血味的吻。老張的攝像頭仍在記錄,這個永遠憤怒的場記員,正用我們的愛情撰寫着最暴烈的醫療史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