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健師離開後的寂靜中,賀承宇用步行器勾來老張藏的零食箱。他含着星空糖吻過來,甜味在舌尖化開時,監護儀的波浪線突然躍成歡快的舞步。"這叫非法投喂,"他碾碎糖紙撒在我打着石膏的膝頭,"你要當我的共犯嗎?"
我舔舐他唇角的糖渣時,老張抱着CT片推門而入又迅速退後。門縫裡飄來他壓低的笑罵:"攝像頭都替你們臉紅。"賀承宇趁機将糖紙折成指環,冰涼的錫紙圈住我無名指根部,像一道溫柔的枷鎖。
午後陽光将透析液染成琥珀色,賀承宇在我的石膏上作畫。丙烯馬克筆遊走過裂縫,綻放的玉蘭叢中藏着極光綠的冰島坐标。"等雪化了,"他鼻尖蹭過我打着留置針的手背,"我們偷輛救護車私奔去那裡。"
我蜷縮在他挂着點滴的臂彎裡,聽他胸腔裡不規律的心跳編成情歌。老張留下的藍牙音箱突然播放《Fly Me to the Moon》,賀承宇的指尖在我後背放療标記上敲出摩爾斯電碼,震動的頻率是三個滾燙的【我愛你】。
夕陽給監護儀鍍金時,賀承宇突發奇想玩起角色扮演。他把聽診器挂在我耳畔,白大褂松垮地罩在病号服外。"王醫生,"他握着我的手貼上自己胸口,"請問這顆心還有救嗎?"
我被他睫毛顫動的弧度蠱惑,醫用膠布在掌心黏成暧昧的網。當真正的醫生推門查房時,我們藏在被子下的手正十指相扣,他胸前的聽診器滑落床沿,像被繳獲的定情信物。
晚霞最濃的時刻,老張突然往病房運進整箱冰島苔藓。他将幹燥的植物鋪滿窗台,極光投影儀在牆面投下流動的綠綢。"老子去搞違禁藥品,"他眨眨眼摔上門,"你倆悠着點心率。"
賀承宇立刻拔掉心電監護電極,冰涼的貼片被他焐熱後貼上我的後腰。"現在,"他咬開我的止痛泵保護蓋,"讓我的吻比嗎啡更有效。"我們像偷嘗禁果的少年蜷在苔藓叢中,幹燥植物在體溫下散發曠野的氣息。
月光爬上透析機時,賀承宇将老張藏的熒光砂撒滿地闆。我們赤腳踩過發光的銀河,他在每個腳印裡放一粒星空糖。"這是我們的星圖,"他喘着氣倚在氧氣瓶旁,"迷路了就嘗嘗星星。"
我含着糖去吻他冰涼的唇,甜味在舌尖炸成超新星。他忽然掀開病号服,心髒起搏器的位置貼着夜光貼紙——那是雷克雅未克的經緯度坐标,正在黑暗中溫柔地呼吸。
護士最後一次查房後,賀承宇偷來空白醫囑單。鋼筆尖在紙上沙沙遊走:【治療方案:每日親吻三次,每次持續三分鐘】。他鄭重其事地簽下我們名字,印油被抹成指間糾纏的朱砂。
"王醫生,"他将醫囑單折成紙飛機射向我心口,"請嚴格執行。"我被他撲倒在藥物推車上,玻璃藥瓶碰撞出清脆的風鈴響。老張留在冰箱頂的攝像頭閃着紅光,将這場胡鬧釀成甜蜜的罪證。
淩晨三點的生理鹽水滴成沙漏,賀承宇用棉簽蘸着葡萄糖在我石膏上續寫情詩。他冰涼的腳趾勾着我的,在鎮痛泵的滴答聲裡編造未來:"等把這些管子都拔了,我要在真正的極光下..."
話音被突如其來的心絞痛截斷,他蒼白的笑卻比月光更亮。我含着淚将速效藥片咬碎渡過去,苦澀在交纏的呼吸裡釀成蜜糖。老張留在枕邊的錄音筆突然播放冰島海浪聲,我們便在濤聲裡接住所有未盡的誓言。
……
晨光像融化的蜜糖淌在陽台上,賀承宇的指腹正摩挲着我後頸未消的放療印記。他新換的灰藍襯衫蹭着藤編躺椅,袖口卷起時露出的醫用腕帶被陽光穿透,青紫血管在蒼白的皮膚下蜿蜒如初春解凍的溪流。
"王醫生,"他忽然用聽診器的金屬面貼住我鎖骨,冰得我打了個顫,"這裡回聲異常。"我蜷在堆滿軟墊的輪椅裡,看着他故作嚴肅的眉眼在光暈中融化。夏風掀起他垂落的額發,那道手術疤痕在日光下淡得近乎透明,像被天使吻過的印記。
藍莓撻的甜香從茶幾飄來時,他的拇指已蹭上我的唇角。"沾到果醬了。"聲音裹着晨霧的潮濕,醫用酒精的味道突然被薄荷剃須膏取代。我下意識舔唇的瞬間,他的影子突然覆上來,遮住刺目的光斑。
蜻蜓停駐在晾曬的被單上,振翅聲與我的心跳共振。賀承宇的吻落得比飄落的藍花楹還輕,先是鼻尖相觸時帶起的微癢,接着是唇瓣厮磨間渡來的藍莓酸澀。他含住我下唇的力道像在品嘗易碎的琉璃,指尖卻穩穩托住我因骨痛微顫的後腰。
"呼吸。"他退開半寸低笑,睫毛掃過我泛紅的臉頰。我攥緊他胸前的衣料,摸到布料下微微凸起的起搏器輪廓,金屬的冷硬與他肌膚的溫熱在掌心交融。他忽然咬住我耳尖的絨發,吐息灼燒着耳後的敏感帶:"今天的止痛藥劑量是不是不夠?"
風鈴在廊下碎成水晶雨,我被他抱到飄窗的羊絨毯上時,輪椅的刹車聲還卡在喉間。他屈膝跪在陽光分割的光斑裡,輸液貼随着動作掀起一角,露出皮膚下淡青的血管。"數到三,"他解開發皺的領扣,鎖骨下的手術疤在逆光中宛如月牙,"我要驗收止痛效果。"
糾纏的吐息間,他溫涼的舌卷走我齒間的藥味苦香。我數着他睫毛顫動的次數,卻在第七下時被突然深入的吻打亂。他掌心貼着我後頸的灼傷,像捧住正在融化的初雪,而我的手指陷進他蓬松的發間,化療後新生的絨發蹭着指腹,蒲公英般輕軟。
蟬鳴驟歇的刹那,他忽然抵着我的額頭悶哼。紊亂的鼻息中,他抓着我的手按上狂跳的胸口:"謀殺親夫要判無期徒刑的。"起搏器的震動穿透襯衫,與我失控的心跳在晨光中織成錯拍的圓舞曲。晾曬的床單被風掀起雪浪,籠住我們交疊的身影,将這場逾距的診療藏在純白帷幕之後。
當藍莓撻徹底涼透時,他的唇正遊弋在我腕間的留置針上方。醫用膠布被溫柔掀開,溫熱的吻落在青紫的淤痕上,像愈合術般熨平每一道疼痛的褶皺。"這是今天的處方,"他眼尾浮着得逞的笑,将沾着糖霜的指尖點在我心口,"每小時服用一次。"
當第一縷灰藍滲入窗簾,賀承宇正用拆開的輸液管編手鍊。淡黃色的營養液在塑料管裡流動,像封存着一道微型銀河。"戴上這個,"他喘息着扣緊我腕間的結,"下輩子我就能順着光找到你。"
老張帶着早餐推門時,我們正裹着防輻射毯假寐,交握的手上閃着藥液與星砂的微光。他默默放下粘着玉蘭花瓣的粥碗,将攝像頭對準晨霧中依偎的剪影——那是愛情最倔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