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日記·9月27日】
我踹開病房門時,晨光正斜切在他們交疊的身影上。王雲的石膏腿搭在賀承宇腰間,像株枯萎的玉蘭枝桠。賀承宇的手還扣在他後頸,指尖陷進化療留下的斑秃裡,仿佛要抓住最後一縷逃逸的靈魂。
心電監護儀早已歸于直線,熒綠的死寂裡,賀承宇的唇仍貼着王雲鎖骨下的輸液港。我數着他們唇縫間半融的星空糖,藍莓色的糖漬在晨光中凝成血痂。王雲右手的留置針還插在賀承宇的臂彎裡,兩袋空了的鎮痛泵軟趴趴垂在床邊,像被抽幹了的星河。
我蹲下去撿滾落的硝酸甘油片,錫紙上的齒痕還帶着濕氣。昨夜他們偷藏的藥盒敞着口,裡面塞着半張皺巴巴的玉蘭明信片——是青石城那家破旅館的,背面用止疼藥包裝紙寫着:【這次要私奔到光子都追不上的地方】。
收拾遺物時,從王雲石膏裂縫裡掉出塊帶血的玉蘭冰雕。雷克雅未克教堂買的劣質工藝品,此刻正在我掌心流淚。賀承宇的工裝褲口袋裡塞滿星空糖包裝紙,每張背面都畫着機甲戰士牽手的簡筆畫,角落标注着經緯度坐标——全是他們來不及去的觀星點。
我把兩人交纏的輸液管編成銀河,挂在病房的紫外線燈下。藍紫色的藥液在管中泛着冷光,像他們永遠凍在某個躍遷瞬間的心跳。護士來收遺體時,我正用賀承宇的刻刀在床頭櫃刻字,木屑混着幹涸的血漬簌簌落下:【此處長眠着兩個偷渡春天的星際海盜,他們真心的相愛到了銀河的另一端。】。
火化爐啟動的轟鳴聲裡,我往骨灰盒裡撒了把星空糖。王雲的骨灰比想象中輕,碎裂的鈣質裡混着钛合金支架的殘片。賀承宇的心髒起搏器在高溫中炸成微型超新星,迸濺的金屬渣粘在觀察窗上,像場永不墜落的流星雨。
殡儀館的人問我碑文怎麼寫,我掏出他們簽過字的醫療授權書。泛黃的紙頁間夾着冰島極光照片,我用紅藥水在背面描了行字:【1999.8.7-2023.9.20 于疼痛銀河系第三旋臂躍遷成功】。
淩晨三點蹲在他們合租屋收拾,從冰箱深處翻出凍變形的玉蘭蛋糕。奶油裱花早就黴變成青灰色,插着的數字蠟燭卻是嶄新的"24"。
電腦屏保還亮着,文檔裡的小說結局停在:【機甲戰士将愛人殘缺的骨灰撒進黑洞,每一粒都是未說完的情話】。
我翻開王雲的漫畫手稿,最後一頁的超級英雄癱在病床上,對話框裡寫着:【其實止痛藥才是我的超能力】。他們床頭的星空投影儀還在運轉,獵戶座腰帶上粘着褪色的電極片,像被遺棄的飛船零件。
寄往青石城的包裹裡塞滿未拆封的止痛貼,每片背面都畫着笑臉。我把王雲雕壞的玉蘭鎮紙和賀承宇的機甲模型并排擺進紙箱,填充物是撕碎的化療記錄單。快遞員掃碼時突然問:"保價填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