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斯塔西亞聞言譏諷地笑了起來,然而斥罵虛僞的話尚未來得及脫口而出,就被對方打斷了。
“啧,真矯情,”那自稱國際紅十字會醫生的古怪女人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果然不會記仇什麼的,這種站着說話不腰疼的聖母行為,不适合我啊。”
娜斯塔西亞愣了一下,像是沒想到有人能把不要臉說得這麼坦蕩。
“我說那麼多漂亮話可不是異想天開想感化你,”那狡猾的女人看着她,“我要是你,别說逃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所有看見的德國人,我還要把他們做成人彘才算解恨。”
“……”娜斯塔西亞試圖從這個女人眼睛裡讀出些不一樣的東西,但什麼也沒有,對方神色冷靜,那對灰藍色的眼珠如同無機質寶石,通透而坦蕩。
不遠處的沼澤地裡傳來烏鴉嘶啞的哀鳴聲,冰冷的空氣中隐約彌漫着腐爛的臭味,周遭的環境不知何時已荒蕪的原野變成一片茂密白桦林,寂靜幽冷,絕望孤獨。
夜幕降臨,她們已迷失在這片白桦林中。
“我隻是想提醒你,”見對方似乎沒有原地暴起和魚死網破的打算,勞拉試探性開口道,“在活着離開這裡之前,我想我們兩個彼此還是先放下一些成見,好好相處吧。”
娜斯塔西亞有槍傷在身上,沒有及時救治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命嗚呼,而勞拉是個人生地不熟的路癡,野外求生技能約等于零,誰單獨行動都未必能活着找到大部隊。
退一萬步說,身為戰鬥民族土著,雖然此刻的娜斯塔西亞負傷,但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旦發起瘋來非要拼個你死我活,其彪悍程度絕對遠超勞拉這種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嬌弱現代人。
勞拉是要活命的,不是來拼命的,她還有個盤靓條順的未婚夫等着她回去。
何必呢。
“你說的話……”娜斯塔西亞緩緩摩挲着手掌,忽然冷笑道,“我一句都不相信。”
勞拉攥緊了槍,手心開始冒汗。
“不過,”思忖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娜斯塔西亞轉過頭來看她,“你說得很有道理。”
說着,娜斯塔西亞捂着受傷的胳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眼前人,這受盡了苦難的可憐蘇聯女人雖然此刻受制于人,但她的脊背仍挺得筆直:“你最好說的是實話。”
勞拉瞪了一眼她,無辜道:“我隻是想活着,我能有什麼壞心思嗎?”
“……”娜斯塔西亞冷哼了一聲。
于是兩個敵對的女人短暫地達成了共識。
勞拉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她穿越還拿了荒野求生的副本。
幸運的是,他們在林子裡找到一間廢棄已久的小屋,房屋主人毋庸置疑死在了這場戰火裡,好在還有些幹柴足以取暖,讓她們不至于凍死在蘇聯的春天裡。
這一個星期,她吃過蒲公英根莖、車前草等野菜,聊以充饑,幾天下來,清湯寡水的,餓得勞拉瘦了一圈,無痛減肥。
好在随着氣溫漸升,冰封的凍土開始融化,雪水從山間流淌而下彙成溪流,偶爾能夠捉到一些魚,但須得警惕離水源近的地方常有從冬眠中醒來四處覓食的野生棕熊出沒。
一般來說,女主落難的時候,男主總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如天降神兵,英雄救美。
看來這個定律不适用于勞拉。
最初前幾天,她還有過這種不切實際的夢幻想法,期盼着阿德裡安能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救她于水深火熱之中,他的吻是那麼溫柔,懷抱是那麼溫暖……勞拉狂扇了自己兩巴掌才清醒過來。
自從那天她餓得兩眼放光開始生啃魚肉的時候,勞拉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大概和羅曼蒂克沒什麼關系了。
換句話說饑餓已經使她失去一些世俗的欲望了。
就現在看來,如果讓阿德裡安出賣美色能換來一個面包,勞拉絕對毫不猶豫讓他多賣幾次。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關鍵時刻想靠男人,還不如指望自己變成男人更切實際一些。
勞拉蹲在河邊,用鋒利的手術刀麻利地剖開魚腹清洗内髒,然後把處理好的魚用搓好的麻繩串起來,一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她以前用這雙漂亮的手比劃人,現在用來殺魚也好用得很。
她們的計劃是,等娜斯塔西亞的槍傷好一些,儲備了足夠的食物後,她們就嘗試離開這片林子,然後分開各自找大部隊,誰也不欠誰的,到時候就又是敵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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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勞拉照例把那杆槍牢牢揣進懷裡抱着睡覺,雖然她壓根兒就不怎麼會用,但她得提防那個會用的蘇聯女人。
或許是因為實在太過勞累疲憊,而最近和娜斯塔西亞和平相處得不錯,讓她短暫地放松了警惕,總之勞拉很快就睡着了,雖然理智告訴她不應該。
深夜,寂靜的白桦林裡,黑黢黢的影子如懸浮的鬼影,在偌大慘白的月亮底下,随着雪鸮的哭嚎,飄蕩在林間。
半夢半醒中有人湊近她,小心翼翼地朝她懷裡的東西伸出手——有一陣粗重的呼吸聲噴在她臉上,勞拉猛地睜開了眼睛。
借着透過窗棂的慘白月光,漆黑的夜裡映出一個高大森然的輪廓。
電光火石之間,勞拉順勢翻身而起,把手術刀狠狠地紮進對方身體裡,隻聽得一聲慘叫,那竟然是個男人的聲音!
她大喊了幾聲,卻沒有得到那蘇聯女人的任何回應。
娜斯塔西亞不見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猛然看見屋外站着三條高大的黑影,下一秒,那扇虛掩着的木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看清楚四周的情況後,勞拉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
是四個蘇聯男人,其中一個正倒在地上捂着大腿哀嚎不已,地上鮮血淋漓,顯然就是這個倒黴鬼剛才被勞拉用手術刀紮中了。
幾句憤怒的鳥語響起,大概率罵的很髒,勞拉一句都聽不懂,但這并不重要,槍已經沒了,她立刻往後退了幾步,攀住窗戶就往外跳。
像是戲弄籠中鳥般,這幾個男人根本不屑于開槍,在慘白詭異的圓月之下,如同狼群圍獵,他們動作敏捷地穿梭在林間,從喉嚨裡發出野獸般恐吓的低吟,享受着獵物的恐懼。
勞拉的腎上腺素狂飙,恐懼與慌張席卷她全身。
她不敢想象自己被抓住的下場。
求生的本能讓她爆發出巨大的潛力,勞拉覺得自己這兩輩子加起來從來沒有跑得那麼快過,她咬緊牙關沉默着一言不發,拼命往前跑。
她拿的哪裡是荒野求生的副本,這他娘的簡直就是絕地求生大逃殺。
黑暗中她難以看清方向,漫無目的的奔逃之下,一頭紮進那片茂密的白桦林間,四面八方挺拔聳立的樹幹,如同貪婪的黑影鋪天蓋地籠罩而下,俯首冷漠地注視這隻可憐的蝼蟻。
勞拉瘋了一樣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心髒幾乎無法承受這超負荷的運動,耳邊隻聽得見雪鸮的哭嚎,胸腔如同破了的風箱發出呼呼的響聲,喉頭漫上血腥味。
不知道跑了多久,當勞拉被腳下的東西戲劇性的絆倒在地的那一刻,她終于忍不住大聲爆了一句粗口:“shit!”
她強忍着腳踝鑽心的疼痛,艱難爬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但還是慢了,很快幾個身手鬼魅的森林野人便出現在她身後,伸手抓住了她。
一隻手揪住她的頭發,另一隻粗壯結實的手臂立刻摟上來在她胸前摸來摸去,挺胯頂着她的後腰,劣質刺鼻的煙草和酒精味鑽進鼻腔裡,那種陌生的男性味道令她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