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4 四号×代價
芬克斯十分無聊地從路邊踢起了一塊石頭,看着它劃出一個有力的抛物線遠遠地落入草叢裡。那隻一直叫個不停的蟋蟀終于閉了嘴。
“喂,飛坦,”他回過頭,問自己那位更加暴躁的同伴,“俠客還沒消息嗎?”
在無人的夜間公路,十五分鐘前,兩隻蜘蛛攔下了一輛過路的轎車。轎車的原主人沒有第一時間逃跑,而是推開車門試圖和歹徒搏鬥——錯誤的選擇。他的屍體現在正橫在路邊,血已經蔓延到了飛坦的腳下,黏在他的鞋跟邊。
“……你在問我?”飛坦的聲線很低。
他擡腳向前走了一步,發稠的死血被拉成絲狀,連着他的鞋底和地面。
芬克斯“啧”了聲,小臂交叉背到腦後:“俠客沒什麼動靜,倒是面影說準備過來,還要我發個地址給他。”
這次,他的變化系同伴很快給出了評價:“我不喜歡他。”
“看來他也很清楚這一點嘛,繞過了你,問我要地址,”芬克斯說,“怎麼?我長了一張脾氣很好的臉?”
說到這兒,他哈哈大笑起來。
難得的,飛坦也表達了贊同,跟着嗤笑一聲。
芬克斯随手删除了短信。
“怪胎。”
這是他對4号面影的精簡評價。
長長的公路盡頭隐沒在夜幕裡。偶爾有車駛過,燈光從兩人的面前一閃而過。飛坦早早就不耐煩地坐進了轎車裡,從芬克斯的視角看,車座上的他宛如一個融進了黑暗的影子,隻有深藍色的發絲透過車窗反射一點點月光。
芬克斯可耐不住這種安靜。
“說真的,我感覺面影不太對勁,他有一段時間很喜歡往我身邊湊,”男人回想起了在同性戀酒吧蹲守的經曆,語氣微妙起來,“嘶,他不會有什麼想法吧?”
飛坦沉默了好一會兒。
等他開口了,卻沒有和以往一樣嘲諷他:“……他有段時間也總是跟着我活動。”
芬克斯啧啧有聲:“這移情别戀也太快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瞥了一眼飛坦隐在領子下的蒼白皮膚:“不得不說,他的口味變得也挺快的,從小白臉到——”
——一場血腥的旅團内鬥差點發生,幸好被抛硬币規則及時制止了。
猜錯的芬克斯遺憾地捏了捏金色的蜘蛛硬币,不得不轉移話題:“行吧,那就不聊他了,聊聊那個紅頭發小姑娘怎麼樣?團長看起來也挺喜歡她的,你要搶麼?”
後座上的飛坦大半邊臉都在黑暗裡看不清,僅僅露出來的一點也毫無表情。
“錯了,”他說,“不是‘團長’,是‘庫洛洛’。”
芬克斯聽出了味兒,饒有興緻地追問:“哦?這點很重要嗎?”
飛坦冷笑起來:“……當然不。就現在而言,割斷你的脖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呢。”
芬克斯失望地“切”了一聲:“——那也不說這個。”
作為獨來獨往的變化系,飛坦的界限感非常強。而芬克斯恰好有種野性的直覺,不僅能完美避開他的那條線,還能在活動空間裡給他開點愉快的玩笑。
這大概就是兩人合得來的原因。
“她是你喜歡的類型喔,”芬克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但也有出入……她看起來并不是很聽話的那種,你一向喜歡乖一點的。”
飛坦不搭話。
他注視着窗外閃過的夜車,暗金色的眼睛像是車燈的餘輝。
芬克斯靠在車上,自個琢磨了好一會兒。他實在是閑得無聊,琢磨着琢磨着,忽然“噢”了一聲:“你其實一直看她不順眼吧?”
停頓了一秒,飛坦皺起了細細的眉毛:“什麼?”
“因為‘救世主’是個女孩,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還是個善良到愚蠢的可愛的小女孩,”芬克斯越說越覺得太對了,“哈,隻是想想就知道——你一定非常非常不喜歡這件事,但是遷怒于那孩子本身又毫無意義……真是太好玩了,你究竟是怎麼看她的?”
飛坦的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他反問:“怎麼,你很喜歡這件事?”
“我?”強化系的男人回答得很随意,“我無所謂,我覺得這更像是一個冷笑話。”
眉頭微微解開了一些,飛坦沉默了幾秒,開口:“……無趣。”
沒能得到正面的回答,芬克斯也懶得繼續探究為什麼飛坦執着于那個紅發女孩了——或許連飛坦自己也不能完全弄清楚,變化系嘛,都是這樣莫名其妙。
芬克斯放空腦袋,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車上,看着遠處的山巒。
整個荒涼的夜間公路上隻有他們兩人。
“應該帶點啤酒的,”芬克斯說,“早知道要等這麼久,我就該拎一聽過來,”他拍了拍車窗,“順便分你一罐。”
坐在車裡的飛坦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沉悶地響起:“……我不需要。”
芬克斯砸吧一下嘴:“那好啊,那就都是我的了——可惡,要是我真的有該多好——”
“……去搶吧,”
陰郁的聲線從車窗縫隙裡傳出,又輕又緩,“很簡單,攔住下一輛路過的車,看看他們有沒有,沒有的話再攔下一個,把反抗的全部殺掉。”
男人眼睛一亮:“好主意。”
他直起身子,邁過原車主的屍體,走向開闊的公路中間。
恰好,下一輛車正要駛來。
……
俠客趕到的時候,芬克斯已經在路邊堆了好幾輛報廢掉的汽車了。
至于那些車主,有的很聰明地選擇了聽話,芬克斯也懶得殺,全部放走了。有些選擇了反抗,屍體被他扔到了公路欄杆外的草叢裡。芬克斯還順手幫飛坦收拾了一下小轎車主的殘肢。
以至于俠客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咦,好重的血腥味。”
長着清秀娃娃臉的金發少年擡起頭,動了動鼻子,問:“你們和賞金獵人打架了?”
“沒有,都是些路人,”芬克斯灌了口啤酒,“血腥味是飛坦弄的,他就喜歡這種——我動手一向是扭斷脖子。”
他順手從地上拿起一罐啤酒遞給俠客
俠客笑嘻嘻地接過來,擰開易拉罐的拉環:“哇!還帶了啤酒,想得可真是周到。”
芬克斯言簡意赅:“搶來的。”
俠客:“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金發少年抿了口泛着白沫的啤酒,舒服地歎出一口氣:“我來這兒主要是給你們傳達消息。以撒的位置找到了,從團長那邊傳過來的坐标,應該沒問題。”
“團長?不是你負責嗎?”
“沒,我去搞其他的事了,讓團長幫了下忙。”
俠客咕嘟幾口把啤酒喝完,捏癟了易拉罐的瓶身,往報廢的車堆裡一扔:“走吧,時候差不多了。信長和窩金等會兒也要過來,還有面影。瑪琪準備自己行動,派克諾坦說她留在旅館,暫時不加入。”
“……漏了一個人。”
飛坦忽然開口。
他搖下車窗,露出半邊蒼白的臉,盯着俠客:“團長呢?”
“團長……”提起這個,俠客皺起了臉,苦惱地摸摸鼻子,“怎麼說呢,團長的狀态不太對,我打電話的時候感覺他有點心不在焉的……他應該是不來了吧,而且他還說了一堆奇怪的話……”
興緻勃勃的芬克斯:“喔?什麼奇怪的話?”
“他忽然主動和我說什麼‘我知道迷失在世界之間是什麼感覺了’,我就問他那是怎樣的感覺,他說非常甯靜,如同身處天堂。我順口回了一句那還不錯?結果他又說不是,那是種非常可怕的狀态,雖然是天堂,但也是地獄——這還沒完呐!他又給我講了半天聖經和啟示錄,還有一個叫約翰的使徒在什麼島上看到了上帝的訊息,我走神了沒記住具體名字……”
芬克斯&飛坦:……
飛坦:“……典型的團長行為。”
芬克斯:“幸好被團長抓住的不是我。”
俠客露出無奈的苦笑:“對吧!……總之,我根本沒聽懂。”
很有默契的,他們全部放棄了深究團長的心思。
三隻蜘蛛坐上了轎車,芬克斯在前面當司機,飛坦坐在副駕駛。
汽車沿着公路朝東開,正好天邊破曉,公路的盡頭浮起一層淺淺的光輝。有了明确的目标之後芬克斯的心情顯然不錯,把車開得飛快,甩開同路的車一大截。他打了一把方向盤,看着遠處的公路,忽然開口:
“一會兒獵殺以撒的時候,我要當第一個。”
飛坦盯着窗外,聞言冷笑:“輪不到你。”
“哈,這可不一定。你還記得小時候育幼院的院長曾經恐吓我們不要跑去長老團的地盤嗎?說是會被關起來制作成可怕的怪物——太蠢了,這隻會讓我們更興奮而已——好不容易等到機會了,我一定要試試傳說中的‘以撒’。”
芬克斯從兜裡摸索出蜘蛛硬币,往上一抛,把翻轉着落下的硬币壓在自己大腿上。
“猜吧。”
“正。”
芬克斯移開手,13條腿的蜘蛛腹部光滑,沒有凹進去的骷髅頭形狀。他挑了挑眉:“看來這是我的幸運币。”
飛坦不怎麼愉快地“切”了一聲。
芬克斯倒是越發愉快了:“今天這次是競争,按照規定,隻有我死了你才能上,”他繼續向下數着順序,“要是飛坦你也死了,就該輪到信長和窩金了——他倆應該會一起上,他們配合起來還是挺厲害的,如果他們也死了——”
“——那就該我喽,”俠客從後座上探出頭來,笑嘻嘻的,“或者我和剝落列夫再抛一次。”
芬克斯:“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的能力呢。”
“那你今天應該是看不到啦,”俠客晃了晃腦袋,金色的頭發在晨光下綴着亮閃閃的光點,“畢竟輪到我上的時候,你早就死了。”
芬克斯哈哈大笑:“也對。”
他咂咂嘴,又說:“不過你們也别太期待——我不會死得很輕易的。”
飛坦仍舊沒有回頭,深藍色的領子覆蓋了他一半的臉,隻有眉眼映在車窗上。他盯着倒影中自己略微模糊的眼睛,對于同伴的發言回以一聲很輕的哼笑。
俠客則是拖長聲音歎氣:“欸……看來我很有可能上不了了啊……”
小轎車在高速公路上飛馳,黑夜在它的身後飛快地消退,新的太陽即将升起。
小惡魔手機忽地“嘀”了一聲,俠客掃了一眼,開口:“啊啦,面影到了。稍等一下吧芬克斯,等他上來。”
芬克斯猛地刹住了車,本來的好心情瞬間少了一半。他回過頭看着俠客:
“這家夥最近不是一直單獨行動嗎?”
俠客眨眨眼,露出自己也很迷惑的表情:“是啊,不過這次他很執着呢,真是奇怪。”
等了大概兩分鐘,有輕微的腳步聲在車後方響起。
一隻蒼白的手按在了車窗玻璃上。
灰色長發的四号蜘蛛拉開車門,無聲無息地坐了進來。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一進來就縮在了後座的角落裡,低垂着眼睛,一言不發。
車子重新啟動。
車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芬克斯最先打破的寂靜:“我們快到了,信長和窩金在哪?”
“沒消息,”俠客說,“他倆看手機比較少。”
芬克斯,嘲笑臉:“主要是不會用吧?”
科技小天才·覺得旅團除了他的所有人其實都不會用手機·俠客咳嗽一聲,沒接茬。他偏過臉,問一直保持着安靜的面影:“對了,團長讓我問你要不要參加在流星街的活動?”
面影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嘴唇上的金屬環閃着冷冷的光:“參加在流星街的活動……參加。”
俠客盯着他的眼睛,笑容頓了一下。
同一時刻,車身猛然轉過一個大角度,輪子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長長的痕迹——有什麼東西把輪胎纏住了,導緻整輛車失去了平衡,向着後方傾倒——
在車翻倒在路邊之前,四隻蜘蛛早已下了車。
飛坦和芬克斯一起站在車邊,俠客站在車後,隻有面影站在車前面。車窗玻璃碎了一地,散落在灰發男人的腳下,他睜着無機質的眼睛看着道路盡頭。
那裡,一個高挑的人影正逆着晨光走來。
——沾血的小醜服,脫落的星星和水滴的油彩,以及冰冷的金色眼睛。
“美好的一天~總是從早晨開始~~”
紅發男人用一種堪稱古怪的腔調說話,狹長的眼睛從他們所有人身上細細地轉過了一圈後,很有禮貌地詢問起來:“請問你們還招不招新?我最近對胡作非為也很~有~興~趣~呢~”
俠客率先回應,聲音輕快:“真是不巧,目前沒有空缺。”
“這樣呀,”男人用撲克遮住嘴唇,佯裝思考了一下:“那麼,如果我剛好‘制造’出了一個空缺,不就可以補上了嗎?”
四隻蜘蛛中,有三隻很快就回答了他。
“是的,理論上可以。”俠客點頭。
“你說的沒錯。”芬克斯咧開嘴,活動了一下手臂。
“可以,”連飛坦都開口了,他的聲線很輕,壓着一層興奮的陰森殺意,“隻要有一個死了,你就可以接上……”
他盯着紅發男人,笑容浸滿了惡意:“……所以,你想選誰呢?”
……
萬裡高空。
伊塔伸開雙臂,向後仰倒,給以撒展示最舒服的躺姿。
“就是這個角度!”
她向後挪了一點,讓腰卡在兩根凸起的骨刺之間,“非常穩當,絕對不會掉下來,而且完美貼合後背,比床都舒服,甚至可以睡一覺……”
越說越困,伊塔打了個哈欠,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你要不要也躺下?”
男孩一直盤着腿坐在她身旁,托着腮看着她。
黑色碎發被風吹到了耳後,以撒貓一樣漂亮的眼睛露了出來,深藍色的虹膜因為倒影了雲層間的晨光,漂浮着深深淺淺的金色光斑。
“好啊,我也試試。”